我跟在少年身后,已经五天。
三月里,烟雨飘摇。江边的风夹着雨丝直往衣服里灌,很冷。少年走在雨里,白衬衫随风摇曳,而他只是一步步地往前走。我不知道灵魂需不需要撑伞,可还是往前走了几步,把伞往他那边移了移。
“走吧。”我说。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沿着堤岸一直走。双脚踩在石头上,渗出一丝丝血,眼睛一直望着前方。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江中漂浮着的,是他的身体。灵魂和身体分离即为死。少年的灵魂在岸上随身体前行。石头割着身体,想来不会比心伤更痛。
忘川一河割阴阳,彼岸生死不相依。死亡即抛弃了阳间的所有,身体记忆的前尘往事与灵魂再不相干。即便来日重生的仍是那个灵魂,没有前世的记忆,也不会是当初眉眼清秀的少年。因而总有些灵魂,徘徊在身体旁边,久久不肯离去。可前尘罔断,总要有个尽头。
“走吧。”我说。
少年仍在摇头。却放慢脚步,雨水拍打在脸上,画出一道道斑驳,灵魂冷得像冰,呼呼地冒着热气。
“我走后,他会很难过吧。”
“应该。”
“没有我,他该怎么照顾好自己?”
“他已有妻有女。”
少年沉默。雨夹着泪流下,被寒气冻成冰。
“走吧。”我说。
少年仍是沉默,脚步一刻不停。
烟雾笼罩着浩淼的湘江,天际的地平线分割出阴阳。人世为阳,鬼门为阴;男子为阳,女子为阴。世人皆言,阴阳协调方为天地正道,男女欢爱方为世间正统。男男欢爱,女女共枕,必为天地所不容。不曾想,天地本无正统,世人作茧自缚而已。
远远传来呼唤声,少年停下脚步。静默的湘水旁,渔人发现了少年的身体。他望着来人检查他的遗物,却又似望着远处密集的高楼。那里烟火依旧,行人匆匆。
“走吧。”他说。
我诧异地看着他:“不等等‘他’吗?”
“不等了。”
“我爱着他,爱得那么难过。他说着爱我,然后和一个女人结婚。我曾以为,世间容不下我们这类人,可总该有地方,容得下两个男人。我也曾说,要等他到三十五岁。可这世间,还真容不下两个男人。”
“江水冷。我不等了。”
湘水依旧静默。灵魂飘过堤岸,影踪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