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人都喜欢叫他老张,原名叫张三风,偶尔听别人叫起这个名字还挺别扭,熟悉他的人常说到名字就是他这个人的特点,风字另一个谐音字就是疯,有时候老张做的事总是令人费劲,他却自我感觉甚好,邻居们总说道:“老张,疯的很。”这就是老张身上的标签。
在八十年代初期,老张已是高中毕业生,学习成绩相当可以,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那时候的老张长得浓眉大眼,头上覆着浓密的头发,只不过身高稍微差了点,看样子不足170,大众眼光还算一个帅小伙,何况才华总是会为人增添风采。
老张高中毕业没有选择去读大学,原因很简单,考虑到家里的经济情况,听别人说回来就能分配工作,才偷偷地报名去参军了,家里人知道后大怒,最终,老张还是义无反顾背着包离开了家乡。
老张的部队在福建莆田,担任电影播放员兼文案,写得一手好字加上文笔不错深得战友们的钦佩,那个时候人的交流都是靠书信,男女之间情感传递也靠着一张张信纸。老张心仪已久的女生----短发齐耳,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笑起来还有两个小虎牙,说这话时老张嘴角上扬,或许他脑中忆起了他初恋的模样。
“要不是我中途退伍,我跟她早喜结连理,我也不致于......好了,”老张继续整理他的书信,老张离开部队带回来最多的东西就是他的书信了,这些信纸每一张都已经泛黄,甚至有的还有几个星星点点的破洞,信纸上都印上了某某某莆田部队,这些破旧的信纸一一被老张封存在饼干盒子里,就像他的爱情被封存起来了。
当兵的第二年春,春暖花开时老张回家探亲,发现退伍回来的人根本就没有工作分配,这下可把老张气坏了,当初谎称有分配工作的人那个人已经当了党委书记了,当时那人是为了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才出此下策,老张本就看不惯搜刮民脂民膏的领导,才不管他多大职位,一个人跑到乡镇府破口大骂了对方几句,还好被众人拦下并没有动手打人,可是,那个时代对于老张这样的人总是残酷的,仅因几句话就被关押了两星期。出来之后,老张回到家一句话也不说,某一天,独自一人操起自家的菜刀,想着去砍死对方,“张三风怕是疯了吧!”村里人都这样说,要不是他妈妈苦苦哀求恐怕老张早坐牢去了。之后,老张觉得回到部队也没啥意思,浪费时间,一回到部队就卷铺盖回了家,跟此前那位姑娘也断了联系。
回家的前几年总是有给他介绍对象,老张一点不急着样子,他都一一谢绝,回绝别人的话都说“我有相好的,她在部队里。”久了,给他介绍对象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只不过她们开始调侃他,你的对象七八年还在部队里呀!老张都置之不理,他们都觉得老张肯定是害了相思病,脑子也不好使了。
老张在家里倒也没闲下来过,去车站里当过售票员,那时候的汽车公司归国家所有,老张算起来也算半个公职人员,老张倒也满意他这份工作,可是,老张发现自己的工资还不如领导挪用公款吃一餐饭的钱,一气之下就去举报了这位领导,苍蝇没打成倒把自己腰给闪了,老张因莫须有罪名被开除了。我奶奶见到垂头丧气的老张念叨:“老张,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看不惯的东西要学会睁只眼闭一只眼。”
“一群王八蛋,我又没瞎!”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老张说的脏话。之后,老张再也不跟他们打交道,村里人陆陆续续有人外出打工,老张也成了其中一员成为了打工仔。
老张的老母亲害了病,说是没有看到自己的儿子结婚死不瞑目,老张是个孝顺的儿子,立马就张罗着找对象的事,可是,近三十岁的人,又没个好工作,之后跟一个没读过小学的姑娘结了婚,看起来倒也幸福美满,头一年老张就当了爹, 可也经常吵架,老张喜欢种种花草,写写毛笔字,可他老婆就看不惯这些,“这些当不了饭,整天就知道伺候这些花草,干脆你跟它们过得了。”老张也都不跟她拌嘴,当作过堂风。老张时常看到我们来摘他的花,他都很乐意送给我们,还沾沾自喜介绍“这个是月季花,那绣球花得春天开,这红的菊花秋季开得最艳......”当然我们才不在乎它们啥时候开啥时候谢,我们就喜欢摘好看的花,他继续念叨他的花,偶尔还亲自摘花送给我们玩。老张最是疼爱他这些宝贝了,他常说,花是给别人看的。他老婆是无法理解这话的意思。灵魂无法契合的伴侣,生活像吃了安眠药一样宁静吧!就像老张说,黛玉葬花。他老婆瞪他一眼,哪里认识的野女人。
一天,他老婆翻到这些书信,叫我读给她听。她老婆气急败坏地跑去花地里把所以的花都拔掉了,当时我就知道自己闯大祸了,老张一回家看到这场景,他老婆嘴里无休止的骂他“老不死,花心萝卜”我以为他们今天肯定避免不了一战,拉着我奶奶想去劝架,结果,老张拿着这些信背个包离家出走了,大家都目瞪口呆了,猜想老张肯定是出去避避“嘴风”,出乎意外的是没几天老张回家就离了婚,村里人都说,“老张还心念着部队那姑娘呢,”也有人说,“都老夫老妻了居然为了一些花草离婚也是疯了。”后来大家提起他都一致说,老张,疯的很。
离婚后的老张,独自一人住,他依旧种了很多花花草草,家里的桌子都摆放着墨水和笔,写字成了老张每天必做的功课了,现在一到过年,基本上都在祠堂里帮别人写对联,别人也都啧啧称赞:这字写得不错,大气磅礴,苍劲有力。老张脸上看起来平淡如水,实际心里喜不胜收着呢。每每老张跨着轻盈的脚步,手里拿着笔墨从我家路过,我奶奶都跟他说上一句:老张,你的字相当抢手。“一般,我也是没事瞎写写。”老张微笑地转身离开。时间无情了,岁月神偷了,偷走的居然是老张浓密的头发,是的,老张秃顶了,而且是被风一吹就有几根倔强的头发在头顶上飘的那种秃,可老张依然精气神十足。
老张的生活成了这般模样。双手放在腰间上,目光随着移动步子在缓缓移动,老张看到很多蔬菜的叶子都已耷拉下来,一些花草看上去生机全无,土面上泛着百光,连续几天,闷热的天气,却丝毫没有一场暴雨降临,老张心中渴望着来一场大雨。打开手机已是十一点了,不知名的细小的虫子时不时就萦绕耳畔,背上似涂了胶与席子来个粘合,老张为此辗转多次,闷热的天气实在令人无法入睡。老张轻叹一句:“暴风雨要来了!”
像是铆足了劲儿,电闪雷鸣 ,雷声隆隆作响,仿若要把贫瘠的土壤给撕开口子,好让雨水渗透到土里,夏日的雨总不那么轻柔,总是粗暴,来时狠,收时快,偶后脾气上来又来几次狠的,根本就是暴脾气的主。而老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翻身就呼噜不止。
夏日,老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