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镜子里头发白了一半!心里一惊,醒了。我天生多梦,乱七八糟。跟平时一样,做了骇人的梦就百度一下,看人家怎么解。好几种说法,我选择认同其中一种——预示长寿。
两年前发现长白发的。那次因为连着有两节课,课间就没回办公室,坐在讲台上翻看学生作业,身边自然就围了几个孩子。一个女生说:“呀,老师,你长白头发了!我帮你拔吧。” 在后来的一个早晨,他也惊讶地说:“老婆,你头上有白发了!”因为没几根,又都藏在发堆里面,自己很少看到,就没往心里去。
现在每天梳头时,总有一根根白发溜出来刺我的眼,提醒我。心里有时难免惶然:就这么老了!就这么快!就如这一春,马上就将匆匆而过了。
那天,年轻的理发师说:“大姐(竟没喊'阿姨',好宽厚),你想染发吗?” 他开始介绍店里的染发剂,颜色及价位,并竭力推荐一款他认为很合适我的颜色。我从没染过发,也不想染发。我打断他说:“师傅,你是不是看我头上有白发了,想帮我遮一下呀?谢谢你啊。可是,我真的不想染呢。”
真的不想染,我想看着自己的头发随着岁月自然改变颜色。希望我能活到老,老到我成了一个白头丝窝的老太太,脑后盘着漂亮的银发髻。
坦白说,我贪生怕死。好友跟我说,你从鬼门关走几遭的人了,生死应该看淡了吧?可是我天性贪婪,看不淡,我想活很久。记得每次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听着医生护士边聊天边准备手术器械,心里害怕又悲凉。当麻醉师长长的针管推进我的脊柱,我痛苦难耐时,心里默念着给自己打气:醒来就好了,醒来就好了!
一个很久不见的故人,多年后再见时,他自豪地跟我说自己戒了烟,酒也少了。我笑道:“现在上年纪了,怕死了,知道惜命了吧。”他嗔我不会聊天,“不过,你说的还真是。年龄大了,真的怕死了。”
年轻时,我们说起死是谈笑风生,因为觉得那离我们很遥远。但如今当我们的同学聚会上,少了几个再也来不了的人时,蓦然发现生命真的脆弱如芦苇!并不是秋天才有落叶的,何况现在的我们也算是步入了生命之秋。当我们目睹身边生命的凋零,送别自己的长辈时,那种生命苦短终将消逝的恐惧就会在某个睡梦中醒来的深夜重重袭来。
最受不了的新闻是,年轻的生命因为这样那样的烦恼而自我结束。也受不了刚刚看到世界的生命因为病魔就要匆匆离开。年轻的简友vitors说:“什么最重要,就是再聊天时还能听到他的声音啊。”他的朋友小哲因为化疗引发严重感染,住进了重症监护室。他说小哲得病这两年,做为好朋友他有时都泄气了,但小哲的父母却不能,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想想他的爸妈承受的苦痛,就感觉很无力,无法用沉重来表达了。 父母心,真可怜。”年轻的他感叹说。
有时想,如果生命能够赠予、转让就好了。我宝贵的生命,愿意献给我的至爱亲人。母亲住院那段时间,眼看着妈妈像一盏枯灯,我们恐惧绝望。大哥二哥输血给母亲,但母亲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我天天夜里跪着祈祷,求上帝把我的生命匀一些给我母亲,让她好起来。我的孩子自幼体质就弱,每次她说这儿那儿不舒服,我就担心害怕,我愿由我来承受孩子身上所有的难受,承受她将来可能遭受的所有病痛。
那天,遇到一个老朋友,他跟我说,他侍候八年瘫痪在床的母亲去世了,儿子今年也将读大学。他说现在觉得很轻松,感觉自己完成了任务,剩下的生命终于可以属于自己,可以自由支配了。“我可以恣意地活,也可以放心地死。”他用开玩笑的口气说。
我们的生命大半的时间都在忙着承前启后,做人子女,为人父母。匆忙长大、工作、结婚、生子。赡养老人,抚育子女。就在某一天,某个时刻突然醒悟:我好像一直在努力配得上我身上背负的称谓,却从没有好好做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地为自己活过。那个时刻突然觉得生命很是悲凉。然而,怎样才算是为自己活,我也是一片茫然。
感觉这世界刚在我的眼前徐徐打开,我很想活得长久些,直到白头。
我要看,我要听,我要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