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坐在老在的屋檐下，目光呆呆的看着远方，神情有点漠然，我走过去喊了他下，外公突然就泪眼花花，使劲的忍着不发出声音。从我记事起，从来没有见过外公的眼泪，他总是一副置身事外超然的样子，不多说话，但是一直感觉很睿智，虽饱经风霜但仍然坚韧毅力不倒。

每年回家，常听表姐们闲聊起我的小时候，我自小外外公带大，调皮异常，常常令外婆头疼，周围的舅舅阿姨也管不好我，只有外公宠着我，给我当靠山，因此我便也无法无天，整天黏着他。到五岁的时候被爸妈带出他乡去上学，一别便是五六年，再回去我已然不记得这样的过往,外公感叹，我怎么大变样，变得如此老实。时至今日，中间都是隔几年回去一下，回去也是匆匆吃顿饭，再也享受不到外公的宠溺。但是每每听到大家说起我当年的糗事，总是离不开外公这个重要角色。我曾经以为，小时候妈妈把我放下老家，缺乏关爱，没有安全感。但是回到老家，追寻儿时的记忆时，才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幸福异常，外公又当爹又当妈陪伴了整整三年。

如今的外公饱受病痛的折磨，生活的艰辛一点点的摧残，精神几度崩溃。上个月外婆去世，丧礼唱起了越剧，外公生平爱好就是看越剧。词曲一响，大家听的是热闹，而只有他，听得懂内容，词句句句扎心，外公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悲痛，泪流满面。自那之后，外公病情每况愈下，手脚动弹不得，大小便失禁，话语更是很少，声音含糊。

外公的病需要靠强大的心智和毅力每天坚持多动动才有恢复的机会，去年查出来的时候，舅舅就不断的催促他多走走，有那么一段时间他能自己去上厕所，会拄着拐杖去散散心，但是后来外婆的突然病逝，让他已然没有想要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哀莫大于心死，他也不想成为家人的负担，我想外公是想走了。他的身体开始提前腐化，从脚趾开始逐渐发黑，仰面张口，目光浑浊。

常言道，生老病死是自然现象，可是当自己亲身经历亲近之人老去病危的时候，内心受到极大的触动。你根本无法做点什么。做不到长期的陪伴和照顾，提供不了最好的减痛方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饱受病痛的折磨，没有体面和尊严。哪怕是给予一点点的支持都无法满足，病痛的老人无论是对自身还是对家人，时间的越久给予双方的都是煎熬。生死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上更无法由他人决定，到最后就是硬生生的痛死或者饿死。

因为这事根爸妈也谈起了，如果有一天是父母病危如何，要是自己老到了八十多又动弹不得拖累子女该如何。我说至少现在自己可以多多赚钱,为父母养老和治病做充分保障，可是父亲倒是看的更开些，外公的病并不是钱能解决的，医院不收，医生不治，最后也只有这样，命数已定，自然的规律是无法改变的。

父亲似乎已然看透了这些，因此更加直面现实。去年照顾奶奶直至离开，今年又相继经历外婆和外公的事，内心也曾有过波澜但也开始了然。他的腿脚这些年不断出现酸痛，长期的劳作和站立导致左腿静脉曲张，右腿会有突然麻木的现象。在我印象里，他的店里生意很忙，他几乎没有一天休息消停的时候，总有忙不完的活。今年好了，过年放假期间竟然会答应我出去陪我们游玩一下，登山，拍照，回忆起小时候的过往，父亲的表现让我觉得心酸不已，哪有不想玩不想休闲的父母，他们都是嘴上推辞说说，实在是将大把的时间献给了家庭和子女，留给自己的就是逐渐衰老和病痛的身躯。也是因为经历这些，陪伴，在一起，这些常挂在嘴边却一直实现不了的事情显得更加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