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年夏至

我只是个戏子,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陌上花,开半夏,旧河畔,老房屋,一切如故。梦里那个依稀年少的身影,却早已不见。

那些所谓的悲欢离合、回不去的曾经,不过就是戏台上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

                                          ——题记

洛下麦秋月,江南梅雨天。

小镇,阴雨绵绵。

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了老唱片机发出的古朴之音,夹杂着几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躺在竹藤椅上,手执一封已经泛黄且有些褶皱的信。视线却渐渐模糊了……

“又是夏至了呢,才第三十八年啊……”

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已经好久好久了呢。

记忆中的人儿,水袖青衣的扮相。

眉目摇曳,顾盼生姿,花腔婉转,仿佛就站在他面前一般。

离得那么近,却又显得那般遥远。

衰草连横向晚晴,半城柳色半声笛。

枉将绿蜡作红玉,满座衣冠无相忆。

“待月西厢下,迎风半户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阿窈,你可还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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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倒退,思绪轮回。

五十年前的时候,提起“舒窈”这个名字,在这个偏僻的江南小镇里,真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仰慕古时“秦淮八艳”的鼎鼎大名,老班主便把戏班命名为“秦淮”。

舒窈正是秦淮的当红名角,她的唱功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当地的人都喜欢听她唱戏,因为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享受。

甚至有很多附近城镇里的人都会慕名而来,每当她演出的时候,总是座无虚席。

戏班有位茶艺很好的阿婆,美妙的戏曲,配上清香的茶水,沁人心脾。

而他,也算是角儿了吧,虽然没有舒窈那么出名。

戏台上的妙人儿,只有在和她搭戏时,他才能从莺莺的目光中看出对张生的浓厚情意。

是的,他喜欢她。

但他知道,他们的距离很遥远。

所以,这份卑微的心意,他从未提起过。


他无意间瞥见,莲池旁,美人翩若惊鸿的一舞。

清脆的歌声,余音绕梁。

桥边,他不禁拾起腰间的短笛,轻和起来。

只见她顿了一下,诧异回眸。

他嘴角弯了弯。

自然道:“你也在这里啊。”

花灯节,他静静地跟在她身后,注视着不远处逗弄着花衣的女子。

倏地,女子回头朝他的方向走来,吓得他赶紧掉头就拐进一条巷子里。

只见她似乎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随后俯身从石板路上拾起了一只短笛。

而急匆匆离去的少年并未来得及见到她脸上洋溢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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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梭。

小镇似乎变得不那么平静了。

或许是感觉到了硝烟的气息,老班主准备离开这里了。

有的人愿意走,有的人却不愿意。

渐渐的听戏的人少了,戏班子也散了。

该走的都走了,就连舒窈,也在某个清晨不告而别。

她留给他的,只有一封信,上面也仅仅只有一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天,他记的很清楚,是夏至。



又过去了许多年,镇上的人很多都换上了新面孔。

只有那些老一辈的人,

还依稀记得当面名震四方的“秦淮”。

他的头上已经有了白发,但至今,仍是孤身一人。

一出纸醉金迷闹剧,一席染尽红尘的衣。

衣香鬓影,隔世经年。

他还沉浸在那场待月西厢下的戏,

他还穿着那件花影斑驳的衣。

可是如今,这场戏,即便演尽了悲欢,也无人相和。

夜深了,烛火摇曳,繁华坠落,只余下满地的萧瑟。

他默默躺回竹椅上,和衣睡去。

梦中,她依旧如初识那般,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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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犹记初见,老班主刚领他回来之时,少年怯生生的样子,清隽的面容,布满了局促不安。

因为年纪小,又瘦弱,总被戏班子其他人欺负,但又始终不肯低头,少年坚毅的眼神,经历了时光的重重洗涤,如今想起,依旧记忆尤新。

他的嗓音很清澈,总是会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阿窈姐姐”的唤道。

不知从何时起,小小少年长大了。不再跟着她,也不再需要她的保护了,反而告诉她说“我会保护你的”。

渐渐的,他不再时不时出现在她身边,反而开始躲着她,仿佛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一般,那是只有在戏台上,厚厚的脂粉掩面之时,才敢流露出来的浓烈的情意。

时光如白驹过隙,有时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贪慕俗世一盏浊酒的温度,就这样相伴着老去。

可是硝烟的气息越来越近,这里是少年的故乡,却不是她的归途,待她如父亲一般的老班主也终是要走了,到底是不舍亲眼见证离别,只留了一封信她便不辞而别了。

匆匆数年已逝,朱门半掩不知谁家的庭院,白发老翁静静的和衣睡在藤椅上,门外,步履蹒跚的老妪途经,鬼使神差般朝里探了探,一眼,万年。

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还有谁陪我痴迷看这场旧戏,

还有谁为我而停谁伴我如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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