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依然是学生党的清晨六点,跑步回来打算学习,不经意的一瞥,看见了那天装买回来的切花的空瓶。
我还记得,是玫粉色的小雏菊。
2、
那天中午去花店打算买几支开运竹,看见了躲藏在角落里的雏菊。玫粉色艳丽但不张扬,就躲在已开花或未开花的其它盆栽里,安安静静地看着来去匆匆的人们。
我问老板,那个雏菊多少钱?
老板问我是哪个。
我说,就是那个货架最里面掖着的那个,玫粉的。
老板看了好一会儿,说,哦,那个啊,好几天了,进回来一直没人买,就扔那儿了。你要是喜欢就给你便宜点,当切花吧,反正也快死了,当切花还能多活两三天。
我不太明白这个多活两三天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比较相信老板,让老板切了一枝下来。
老板给我把那枝切花插进了我要扔掉的酒瓶里,说这种酒瓶有就别扔了,当花瓶多好。我点了点头,又把它拿了回来。
插在瓶子里的花真的好看,玫粉色的花瓣配着浅蓝色的小口大肚瓶,着实让人挪不开眼。
老板在我走之前嘱咐我说,瓶子里灌水就行,别给它晒太阳,晒太阳死的快。
切花被我摆在了书桌上,与一众杂乱的文具放在了一起。不过它才是最抢眼的。
花瓣上还有些水珠,或许是老板为了好看,在花朵上面喷了些水,显得十分娇嫩。
3、
花期比老板的预测多了几天。
切花还好好地活着,只是叶子有些干枯了,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向内的卷。
我觉得它可能是有点缺水,但转念一想,这几天天天为它往进加水,不会缺多少吧。再猜想,就觉得它不可能不需要阳光。于是我在中午,把它放到了阳卧的窗台上,打算午觉过后就把它拿回来。
午觉过后就是课程,急着打开手机上课,居然忘了将花朵拿回来。
再想起它来,就是下午四点多钟了。
下午两点钟的阳光最强烈,这也是我中午把它放在窗台上的原因。不过我把它忘了,现在有点担心它是不是枯掉了。
拉开阳卧的窗帘,小雏菊依然安静地立着,并没有枯萎,也没有变蔫巴。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也没有老板说的那么玄乎嘛,哪有什么变化,人家可以晒太阳啊。或许多晒太阳多浇水,还能生出根来移栽到土里去呢。
我又给它添了些水。
4、
昨天晒完太阳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蔫了呢?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一枝切花上开着八朵花,有高有低。
但是最下面的两个花朵已经垂下了头。
我觉得它俩应该是因为在下面没有晒到太阳才会枯萎,所以我又把它放在了窗台上。
这次换了一下位置,正好能晒到下面的两朵花,还多放了三个小时,把它晾在窗台晒到天地血红的时候才放回来。
本来冷色调的瓶子里应该是清凉的冷水,不过活生生被晒得瓶体发烫,估摸着里面的水也快烧开了,心里居然有那么一点旁人看来病态的成就感。
指尖触摸到花瓣花茎甚至有些灼热。
这个触感让我心里有了一丝丝顾虑,不过也很快被自己对它以后盛开的想象压下去了。
虽然这下面两朵花有点蔫,但,也无伤大雅不是吗。
5、
切花又枯了四朵。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天天给它水分给它阳光,不仅没有长出根须,它还没有一点要好好长的迹象。我居然对它有些无谓的生气。
我把它扔在桌上,再也不想看它一眼。
叶子早就干枯脆弱得一碰就碎,花茎也不是刚买回来那样饱满了,就像一个老气横秋的老头儿一样。它越是这样,我越不想看见它。
而且它垂着头,好像在窥探着我的……心情吧。这种感觉让我更加厌烦它。
我泄愤一样地好几天将它扔在太阳底下,然后不停地给它加满水,再晒,蒸发了,再加水……
让我感到一丝安慰的是最上面的两朵花,虽然茎叶全部干枯,但它们依旧强支棱着美丽的花瓣,努力地盛开着。虽然看起来很憔悴,但对我多少有了一些慰籍。
于是,我开始只照顾这两朵花,不停地往上面喷水,给它们阳光,只要表面没有了水珠,就立刻洒水,也不管它到底需不需要,反正我只想看到它刚买回来时那种水嫩精纯。
6、
我对这切花失望到了极点。
因为它最后一朵花也枯萎了。原本枯茎就已经够难看了,现在连最后一朵也枯萎了。花瓣内卷、缺水,颜色逐渐变深、变黑。
虽然鲜花配枯枝十分奇怪,但是总比完全枯萎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现在它全部干枯,就是真正的死亡了。
最初的鲜嫩、美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枯槁的茎叶和腐朽的花瓣,还有散发着怪味的一瓶水。
那易碎的叶子就像一个小孩脆弱不堪的胳膊,护着卷曲的身体,捂着扭曲的头脸。可能是它不想让人看见它现在这副模样吧。
我把瓶子里变质的水倒掉,将瓶子清洗了一遍,把切花又重新放在瓶子里,天天灌水,天天给它晒太阳。
起初是泄愤,后来就是想让它死而复生了。我着急地想要它回到从前的样子,找着各种解决方法,想要补救错误。
内心十分急切,总是想着它明天就变好了,它一定会变好的。现在看来,我可真是痴人说梦。
我上网查了一下切花如何养好,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切花这个东西养不久的,想养花就买一盆好好养”。也有人说,死了就是死了,再买一个不就行了。
可是我只想要这一个,我对它有很深的负罪感。
得不到满意的答案,我开始对着它发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给它水分、阳光,它却枯萎了呢?我明明把它照顾得很好。我百般呵护它,也对它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家里人说我又胖了。
7、
或许那枝切花和我是同一种事件的性质。
我讨厌家人说我胖,讨厌他们管理我的生活,讨厌他们禁止我干喜欢的事,讨厌他们给我报我不喜欢、用不着甚至是没意义的兴趣班,还时刻得看着他们的脸色行事,夸大一点就是变相的精神压迫,再多问几句换来的不是“都是为你好”“你太让我失望”就是一顿痛批……我讨厌这种人。
这些只是他们的自作聪明。
那么,如果角色调换一下呢?
这枝切花,就是我;现在的我,就是我那自作聪明的家人。
每天的阳光、清水,明明它不需要,我却硬塞给它。
从头到尾都是我对它愚蠢的自作主张。
如果它真的有人的意识,那它的垂头,就是一种屈服,一种低声下气的看脸色;
如果它真的有人的意识,那它用枯茎对最后一朵花的支撑,就是一种努力,一种想要让我高看的坚持;
如果它真的有人的意识,那它最后一朵花垂下的动作,就是一种崩溃,也是一种对我、对世界展露真实的勇气和倔强。
这是我学不来的。我没有勇气承担对它自作聪明的罪过,哪怕它只是一枝孤零零的切花。
同样,多数家长也没有勇气承担对孩子自作主张的错误,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掩盖事实。
枯萎的切花还插在瓶子里,但它再也回不去最初的美丽;而我,却发现自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8、
花店老板说,切花这个东西活不长的。我只注意到了这一句。
但是这一整句才更值得我注意。
他说,如果真的想养花,就买一盆放在家里好好养,别买切花,因为切花这个东西活不长的。
那是切花,你明明知道它活不长的,为什么偏偏要它生根?我问着自己。
是我的自作聪明在作祟。
枯萎的雏菊渐渐闭合起花瓣,花茎也越来越软。
我把它从瓶子里拿出来,倒掉了瓶里的水,把它带到了楼下。
我想,它应该会喜欢自然的环境吧。于是我把它埋在了小区的花坛里。
这是我对它最后一次的自作聪明了吧。
9、
“又来买花呀?还要切花?”
“不了,这回想好好养一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