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血液肆意留下，为首的男孩瞪大了眼睛后退一步，龇牙咧嘴地捂紧自己的鼻子。

　　“小贱人，你敢咬我？”男孩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苏白的双眼，他的手里多出了一把小刀。

　　这是一把做工简陋的小刀，简陋到仅仅只是一圈白布裹着一片刀刃，月光如水银泻地，斜斜地射在银白色的刀刃上，反射出一小段醒目的光芒。

　　“小贱人，你的脸蛋可真是俊俏呢！”男孩握紧手中小刀，将刀尖在苏白白净的面颊上划出一道刺目的血痕，细细密密的血珠渗了出来，周围几个小孩有些畏惧地后退一步。

　　对于凶器，小孩们还是畏之如畏虎的。

　　男孩十分满意自己小弟们的反应，手握刀刃，令他有一种站在别人头顶的优越感，他把玩着小刀看着苏白的脸庞，刚刚露出些许笑容的脸色却是凝固了。

　　面前的苏白，正在对他笑！

　　这个食指被折断、脸颊被刮花的家伙，明明奄奄一息地倒在雪堆上面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可是尽管如此，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神色。

　　他笑得平静，笑得从容，他就这么紧紧地盯着男孩的眼睛，眸子里映射出某种无法言喻的奇异光亮。

　　“你居然还敢笑？你居然还敢笑！小贱人，你真的活腻了！”男孩彻底愤怒了，他立刻扬起手中的小刀，他想直接把手里的刀扎入苏白的胸口，然而却是被他的小弟们一起拉住：“大哥，如果杀了人，执法队的人很快就会过来把我们赶出北顾城的！离开北顾城，我们就无处安身了！”

　　有小弟附在男孩耳边如此说道：“大哥，我们只需把他丢在这里，一夜过去，如今奄奄一息的他会自己冻死的，何必脏了你的手呢？”

　　“你说得有道理。”男孩止住了自己的怒火，作为这一片城区乞丐小孩中的头领，他恶狠狠地瞪了苏白一眼，继而带领自己的小弟快速离开了这个小巷。

　　月光直落落地泼洒在雪堆上，苏白的皮肤无比苍白，几乎看不出任何血色，仿佛与雪堆融为一体。

　　“为什么这么犟，你差点死掉。”男人从小巷拐角处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碗热茶。

　　“你在暗处看戏多久了？”苏白早就注意到了男人，男人躲在暗处已经好一会了，“从你刚刚站在那里我就注意到你了。”

　　“作为一个成年人，我不会插手你们小孩之间的斗殴。”男人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苏白敏锐的直觉，“如果他下杀手，我会立刻阻止他。”

　　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不希望有人死在我的店门口。”

　　苏白一言不发地盯着男人，一颗颗血珠顺着他的侧颊汩汩流下，他只是死死地咬着牙齿，额角青筋暴起。

　　“喝茶么？”男人踱着步子来到苏白面前，手中的茶碗很大，大得像一口缸，清新醇香的茶味飘散开来，化作无数细小的涓流汇入苏白鼻中。

　　苏白转过脸去，丝毫不去看男人的脸，以及男人手中的茶。

　　“不喝点什么暖暖身子，不消多久你便会冻死。”男人将茶碗端到地上，俯下身子轻轻抚了抚苏白的脸庞，“几天没吃饭了？”

　　“不要你管！”苏白恶狠狠地叫嚣道，他张开嘴干净利索地咬了男人一口，却是没用太多力气，就像是一只小奶狗汪呜着张牙舞爪，宣示自己的威严。

　　“我说过，我不希望我的店门口死人。”男人拎小鸡一般拎起苏白，扛在自己的肩膀上，把这个固执又嘴硬的死小孩背出小巷，从后门钻进屋子，然后轻轻丢到自己床上。

　　“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苏白冷冷地盯着男人，尽管全身疼痛难忍，骨头就像散架一样动弹不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谢谢你的！”

　　“希望你别搞错，我救你，只是我想救你，只是我不喜欢我的店门口有脏东西。”男人的声音严厉了几分，“从现在起，我要去准备一下明天的茶汤和小菜，我希望回来的时候看见你喝完了放在这的热茶和药汤。”

　　男人指了指桌上的两个大碗，不再去看苏白的表情，而是推门走出了房间。

　　苏白望了望桌上缸一样的大碗里滚烫的中药，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男人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大碗面条，他瞟了瞟靠在床边的苏白，又瞟了瞟桌上空了的两个碗，嘴角含上一分笑意。

　　“小家伙，感觉好点了没？”男人把面碗放在桌上，“我特制的大碗青菜肉丝面，别处千金难买呦！”

　　“别叫我小家伙，我叫苏白！”苏白恶狠狠地向着男人龇了龇牙，“还有，谢谢你。”

　　“好的，苏白！”男人揉了揉苏白脏乱的头发，“你刚才说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清。”说的时候，嘴角笑意渐浓。

　　然而苏白却丝毫不打算回答男人的问题，他自顾自地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面汤洒得满桌都是，他的脸上花糊一片。

　　“北顾城本是边疆重地，尽管已经有很久没有饱受战争的摧残，然而大多数青壮年男子悉数奔赴战场。”男人摸出一个烟斗，眯着眼睛吸了一口，“战争总免不了伤亡，所以战争造就了北顾城中成千上万的孤儿。”

　　苏白依旧是埋头吃面，并不打算搭理他。

　　“历代冰王素来骁勇善战，他们从来不愿修建万里城墙抵御魔族，而是选择带领一批又一批勇猛的战士杀阵杀敌。”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虽然数百年来战功卓著，然而常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历代冰王的赫赫战功使得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我觉得修建长城很棒。”苏白突然插嘴，“修建完成如同多出一道天险，易守难攻，效果绝佳。”

　　“你懂兵法？”男人的脸上浮现出几许异样的神色，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个死小孩身上的闪光点惊讶到，从他半夜被后门外的打斗叫嚷声惊动，他就对这个名为苏白的小孩十分好奇。

　　“略知一二。”苏白的脑子里闪过上辈子所见过的大天朝雄伟长城，没想到这个世界里的人居然也会有这种想法。

　　男人脸上的诧异久久不能平静，以至于当苏白吃完整整一大碗面，把一点汤都不剩的空碗推到他面前时，他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喂，臭老头。”苏白开口了，原本苍白如雪的小孩此刻脸上却是挂着几分窃笑。

　　“你是在叫我？”男人的目光有些迷离，他想起了那个背起长枪毅然从军的少年，恍惚间，他记起那个少年也不喜欢叫他爹，而是喜欢叫臭老头。

　　“我说，你的店里就你一个人吧？”苏白把三个空碗叠在一起，捧在怀里便跑了出去。

　　身后留下他清脆稚嫩的幼童嗓音：

　　“不如我给你搭把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