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草岸,吹过弯弯绕绕的小河,吹到山脚下,摇动藤蔓上紫色的花蕊,新娘子在翠绿的衣竿上,晒上洗好的衣和裳。
她马上就要回娘家了。一晃,就像日影斜了一下。当时在河边踏青的少女,已经做了新妇。时间滋养了年华,又不留情地带走年华。不过,这是姑娘最开心的一天了。她和教导规矩的老婆婆说了好久的话,一遍遍叮嘱,“婆婆,我的衣服一定要洗哦,小衣和裳要分开洗哦。”她叽叽喳喳的样子,像一只骄傲的小雀儿。她的丈夫一定在偷偷笑她,被她娇羞地瞪了几回。
那时,她的身段比最美的葛藤还要优美,她的声音比最会唱歌的黄鸟还要婉转多情,她还是一生中最艳丽的时候,盛开得仿佛永远不会老去的桃花。嗯,他相信。
我们无法推断这对新婚夫妇再回家的路上,唱过什么样的歌了,也无法推断,她和他一起远行的时光是如何的快乐了。我们能知道的是今天的场景,以后常常在她的梦里出现,在她眺望群山的时候,在她走在河边的时候,划拉一叶水草,弄乱了糟糕的心湖。
所以说,世上最好的时光,往往是我们唾手可得的时候。有最爱的人陪伴在我们的身边,有闲暇去诉说着自己对生活的向往。
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
在高高的山岗上,有个丈夫牵着瘦马,身上沾满了青青的苍耳,他猛然回望漂浮着厚厚的云层的群山,发出轻轻的叹息。马儿也忍不住哀鸣。仆人也忍不住哀叹。他们出门太久了。在远离家乡的不知名的山上,曾经亲手埋葬过亲密的战友。现在熟悉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这是伤心的地方,他们不属于这里,他们在此刻分外地想念自己的家乡。好像望穿这山,就能看到熟悉的家,好像望透那层云幕,就能见到那朝思夜想的家人。
主仆对视无语,他们很累了。真正累的人是不想说话的。但是这样,两个人会比一个人还要孤独。主人,也是丈夫,更是少妇梦里的那个儒雅君子,此时的他一身风尘,哪里还有什么偏偏风度。他背靠着一株高大的树木坐了下来,仆人坐在他身边,凉荫里,那匹瘦马吃了一口衰草,不太好吃的样子,又抬头去够树上的藤蔓吃。
这树上怎么会有藤蔓啊?这高大笔直的良材,也缠满了负担吗?仆人笑着说,你结婚的时候,我们曾从这样的树下面经过。主人也想起那个时候,大家都来祝福他,一个淑女,一个君子,多么般配啊,你真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他苦笑着,自己的确是个有福气的人,只是连累了一个那么好的姑娘。有家回不得,征战为公侯。有妻顾不得,征战为公侯。有子养不得,征战为公侯。
主公啊,你可知道,我不要高官厚禄,我只要回到我的草屋里。回到草屋里,去见我的妻。抱着我的妻,关了草屋们。
孩子们,该有那么高了吧。主人比划了一下。仆人忙着在草丛里扒拉蝈蝈,这绿油油的小东西,密草里多得很。看来可以吃个饱了。他头也不抬地对主人说,是啊是啊,差不多可以娶妻了吧,以后你的后代们,比地上的蝈蝈还要多。主人笑着说,我也不要这么多,只要他们能够平安和睦就好了。
只是,娶个什么样的妻好呢?主人暗自在一旁琢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