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线缠绕过我

那晚,我再一次见到了她,还是高中时期的模样,我对她的印象停在了那个时期!红色校服,学生头的打扮。我们还是朋友,她站在班级队列中。班主任和班长在清点人数。她朝着我打招呼!哦,没有,她只是经过了我。


      我们要去出游,这是我集体第一次出去游玩,有些激动,和现实一样,我还是不喜于色。在这里,我好像更自由些,头不再埋进课桌上。


      梦醒时分,思绪拉回从前。那是同属于我与影的共同记忆!一个普通的寒冬,我们在漫天雪中奔跑!我总是比她慢一些,厚厚的雪发出吱吱的踩踏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某种隐秘的痛楚。操场上寥寥无几的人三三两两挽着胳膊在漫步,周遭浸泡在白皑皑的凌冽空间,只有风声和我们的脚步声在回荡。呼出的白色雾气逐渐加深,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大雪覆盖了陈旧的篮球架,篮球网早已不知所踪,仿佛一切都被时间遗忘。白色小雪堆星星零零地散落各处,像是散落的记忆碎片。往日杂草丛生的角落矮了半截,仿佛世界在沉睡,或是陷入了某种深不可测的梦境。逐渐地我们呼出的汽雾加深,即使是落在后面的我也不愿意就此停止脚步,风声呼啸,发丝轻而易举地来回飘动。我突然有了想偷懒停下休息几秒的念头。这时,班长从后面经过我身旁,然后向着影的方向跑去。我没有理由停下了,脑海开始腾空,拖着臃肿的身体笨重地朝前。大腿内侧,小腿也因为不当的跑步姿势而沉重酸麻。意识已经承载不了任何豪言壮语的激励,只是靠身体的本能惯性向前。向前。影也放慢了脚步,但是还是甩了我一段距离,我感觉她快要停了,而我终于在筋疲力尽之时走了几步。然后靠着储存的最后点能量缓慢地跑完最后一圈。是的,影如我所愿,停了下来。


她的身影在雪中显得格外孤独,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奔向她的最后几步,我承认我加了速。

      她越优秀,于我,我们之间的隐形的线会扯得越远!我既羡慕她的光芒,又为自己的无力感到羞愧。和她相处时我总是很累!一根紧绷着的长长的弦!而我当时无法大大方方地告诉她我的这些感受,现在想来最终和她疏远是必然的结果。

记忆中的雪中奔跑有两次!

      第二次是晚自习下课期间!冬日里外面久违地下起了雪。所有人都很兴奋。我们俩也结伴离开了教室。操场上,借着教学楼发散的微弱光芒,窥见翩翩雪花飞旋直下,同学们在通往操场的斜坡上成群结队地玩了个四面朝天。笑声此起彼伏!我们俩向着操场里侧小心翼翼地移动。彼此扶靠着。到了空旷的地方,手拉着手向着远处跑去,漫天雪花跌落于我们的衣襟。我们早以不在乎。


  “那晚的雪,那晚的她,那晚的我们,仿佛定格在时光里,成为我心中最纯粹的记忆——即使多年过去,我依然记得那份自在与信任。”在高中那段岁月里,影与我,虽同桌而坐,日日相见,却仿佛隔着一层薄而坚韧的纱,彼此熟悉却又陌生。但是现在想来我对影是不了解的,或者说我们的关系止步于即将双方即将探索之前!只是星星点点地被动了解彼此。像是站在一片未知海域的边缘,未曾真正扬帆起航,便已悄然搁浅。

      高中期间,我的头总是习惯性地埋进课桌里。仿佛那里是我唯一的避风港。一场无望的逃避拉开。我的思维走入了一个死胡同!四周的亲人们投来异样的目光,同学们对我视若无睹,仿佛我不过是空气中的一个幽灵。我努力着,却仿佛永远不够,我的精力被学业和情绪的内耗撕裂,做题成了无意义的重复,情绪的漩涡将我吞噬。我一遍又一遍地强化着这种习得性的无助,并非全然放弃,只是那负面的能量太过沉重,普通的反抗与调整,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法真正触及我内心深处的困境。

      高一下半学期,一次激烈的争执将我们推向了冰点。那时,影已是年级第一。起因是我无意间弄散了她的纸张,尽管我迅速整理好放回原位,她却依然察觉到了异样,怒火中烧,大声质问我。事后,我们整整一个星期未曾交谈。当天,圆劝我说,影就是那样的脾气,愤愤不平地说道:“她如果那样下去,即使成绩再好又能怎样?”那时的我,多么希望拥有一双能穿越未来的眼睛,去验证我的猜想。心中暗想,或许我们终究不是同路人,日后还是少与她来往为妙。

      据我观察,影和其他同学的联系也很少。她总是冷冷淡淡地,对谁也一样。我不知晓这是否是她的最舒服状态,我一次也没有问过她。但我知道她不是突然这样的,这是被迫习惯的状态!

    一段时间后,在回学校的巷子街角,昏黄的余晖映在她稍红的半边侧脸。学生头的打扮,熟悉的背影,我便很快确定了是她,她和我倾诉着她的烦恼。像普通朋友一样!


“我的爸妈最近经常吵架,接近离婚边缘了。好烦!我哥哥在某某大学,很长时间才会回来一次……,她的神情恍惚,可语气依然冷静。她总是这样,从来都没有变过”


安慰的话语卡在喉头,化作一声叹息坠入砖缝。只是在等她说完后露出哀叹的神情以表我的理解。实际上我无法感同身受,内心是无措的。那时的我并非高能量的人,当然不能说不出宽慰人的话语。比这些更可怕的是我在接收到这些信息后的“沾沾自喜”。她不设防地敞开她的大门,而我却得意于她也并非是“神”,即使我知晓她并非神,但“神”跌下了神坛!顷刻间我意识到自己的可恶。


只当我是一个倾诉对象吧!当影倾诉着这一切之际,难以否认的是,我的第一反应并非是宽慰她,而是难以言说的欣喜。我竟然在这份信任里嗅到了苦涩的欢愉。她也和我一样有着难以解决的难题。可明明她那么痛苦!


即使间隔少于一米,但你别想试图穿透对方的灵魂能够解读她。人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夕阳西下,我们的影子正沿着青砖的石子路游走。起初是两团黑浸在石板上,转眼被西沉的日头抻得颀长,有一刻是几乎重合了的。

高三,课业繁重。我们会一起于课间放松心情,这是一所西北农村的普通高中。娱乐项目很少,草坛里的野花和杂草成了我们的研究标本。影有时会摘一片叶子回去。一定是形状有些抽象的!课间休息时长很短,转眼间的功夫铃响了,铃响之际顷刻间,双脚腾空而起。


      那些干涸的日子里,痛苦占满记忆的库存。黑色的梦撕扯着我,遥遥无期。比起精神的痛苦,睡眠不足已经不足挂齿。只是麻木地懦弱地不声不响承受着。


      那天也是课间时段,影拉着我的手慢速跑出了教室,经过楼梯时,一个台阶,二,三,四……,直到倒数第四的台阶时,我想直接越过一阶,结果脚尖拐弯,开始倾斜,旋转,直到脸正面朝地,和坚硬的水泥地板亲密地碰撞!重重地摔在楼梯底部时,全身的疼痛汇聚成一种难以形容的钝痛,呼吸变得急促,难以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隐隐的刺痛。巨大的痛苦感排山倒海般地席卷全身。每刻钟被浓缩拉长。意识已无暇顾及周遭同学惊恐的神情。脚踝已经有肿胀的迹象。我用手扶着膝盖。调整姿势试图减轻我的疼痛。可我发现无济于事。我的疼痛正源源不断地集合!影很快叫来级主任。我被两个同学抬到旁边的水池。冰冷的水冲洗着受伤的脚踝,我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而脚踝骨也很快肿大。疼痛稍微减轻了!可我此刻不知道地是我即将变成青肿的熊猫眼。级主任联系了班主任。我被影和另外一个同学扶去班主任的办公室。双脚寸步难行。站在办公室的时候,我试图站起来,却是徒劳的。影很自责,说:“是我带你出来的”当然不怪她。是我不小心。我让她别放在心上。班主任看了看我的伤势后也关切地让我别走路,先坐下。


      该死!我既然在那个时候感觉很幸福!被人关切的滋味正是当年我很需要的东西!可幸福转瞬即逝!我当然不敢苛求太久。


班主任联系了母亲。之后,班长和影双侧扶我去校门口。影还是耿耿于怀。


  “没事,不怪你的,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我有些着急地解释。影还是默默不语。班长倒是讲了个笑话!我记得我是笑了的。


      后来,我被一辆摩托车接走了。独自躺在诊所冰冷的木制病床上做着检查。简易病床质量不好,有些硌人,但没关系。我也好像没有预想中害怕。接受一切结果!然后乖乖地等着母亲的到来。

高三,那一年,时间像被压缩成了一片薄薄的纸,轻轻一翻,便过去了。记忆中的画面,只剩下零星的碎片,像是被风吹散的落叶,零零落落地飘在心底。而那一年,痛苦似乎达到了顶峰,痛到连记忆的光碟都被强制抹去了许多片段。我的世界没有白天,生活也没有光。


诊断结果是轻伤。我很幸运,没有伤到眼睛和脚踝的骨头。


从楼梯上摔下来后,母亲经常来学校接送我。影有时会送我到楼梯口,母亲则在一楼的楼梯口等着。我一瘸一拐地被扶上自行车,这是仅存的摔伤后的相关记忆。后来,眼睛在时间的催化下消了肿,但那部分的骨头还是稍微突出来。好在,我并不那么在乎。这不算什么。


月考,统考,频繁的考试让我们都忙得不可开交。课间也被完全利用起来。放学后,影会先于我离开学校,这是的我一定还在解图。我们的关系甚至比之前更淡了。时间像一个麻木的人,无序地推进。而我也在一次次被公布的成绩栏前彻底妥协。惊恐,无望,无助,挫败,这些情绪交织融合,像一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的胸口。骑着自行车,书包并不重,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呼吸越发沉重。渐渐地我通过读现代诗来缓解情绪,在雨里,风里,一个不知名的黄昏傍晚。


影在我的记忆中逐渐模糊。


毕业典礼来得很突然。学校突然提前放假,同学们准备不充分,听到这个消息时,大家都非常不可思议。随后便开始了相关活动。迅速地挪开椅子、课桌。虽然事发突然,但同学们提前准备了手机。我像个旁观者一样,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教室里,同学们热火朝天地相互合影留念,脸上有难过,有不舍,也有笑脸。这时,同学蕊难过地跑了出去。


我问影:“她为什么要哭?”


影说:“因为要离别,因为不舍。”影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她疑惑的表情出卖了她。她一定想说这种情绪理所当然。没有这种感受的我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实际上,确实是我不太正常。


麻木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痛苦。


但在合影阶段,我想留下我和影、和班主任的合影。


成绩变普通了的我,早已将怯懦刻入骨子里,只是悻悻地看着影和班主任随然地合影,微笑。那一刻,我仿佛被遗忘在了世界的边缘,是我自己偏离人群的。我是个懦弱的偷窥者。

18年,我决定补习一年。成绩不理想,得知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我的心倒是放松了不少。几个星期后的某一天,母亲无意中提起说前几天上街碰到了影,影竟然问了我的情况。是的,我们甚至连联系方式都没有。而我也得知道她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她有光明的前途。而我终究坠入平庸的泥潭。噩梦变成了现实。我来不及深究。只能毫无经验地笨拙地补救这一切。


19年,课间时分会在第四层教学楼透过玻璃去俯瞰来往的同学和老师。但有时会想起和有关影的回忆经历。可时光匆匆,记忆逐渐打薄。时间会抚平一些伤痛,也会淡忘过去发生的事和人。关系是需要维护的。


最后一次见影是19年的暑假。那年盛夏,她邀请我去她的家里。再见到她的时候,她不再是我记忆中的学生头,一身校服装备。影留长了头发,气质出众。她微笑着迎接我,活力满满。院子里的葡萄架偶遇一阵风。但转瞬即逝。一年没有见的我们略显尴尬,但很快打开了话题。


“你们平时上课累吧”。


“还好,不过我还是算基础差的。今年暑假得提前回学校去练计算机。你呢,怎么样”


“我考上了大学,这个暑假过了,九月份就去上学。”


“一切都会好的。”


会吗?我没有回复影


影躺在了床上,让我也眯一会。就这样,我竟然差点睡着。


没有了刚来时的局促感。两人只是在同一空间安静待着,屏气凝神。虽然一年没有见面,却没有陌生感。


上大学后也偶尔会看她的动态,和她聊聊近况。偶尔的问候。


直到一句端午节的问候。


“祝你端午节安康!”消息石沉大海,最终也没有一个回复。“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差距越来越大,我也不想让她为难!那时我意识到我是真的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影。时间有了滞后性。我好想她。还好在梦里,我见到了她。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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