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唤浮洛,我是长在云端之尽八万年的一朵白玉雪莲花,我是靠上神合泽的精血生长的,故而我生来便是神身,而合泽对我更是宠爱有加,容我无法无天。
世上的神已基本陨落。而雾须,镜渊,云端是唯一存在神的地方,而养育我的人,合泽是掌管端之尽的神,他的生命据说永无止境,而他有令万物复苏生长的能力。而我据说是他机缘巧合去天庭喝酒半途得到的一颗莲花种子,他因一时兴起便将我带回却没想能令世间花草树木瞬间开花结果的上神合泽足足养育了我八万年,用精血喂养我八万年我方生长开来,却幻化成了神。因而对我爱不释手,因为我是他此生最大的杰作。
我幻化成女子的那一刻,他便赐我名浮洛。
那一幕我至今回忆起来都觉怪异,“今赐汝名浮洛,浮生若梦之浮,洛水之洛。”
“为何是浮洛?不是浮若?”我不解。
后来我听那些女妖说,我才知道我的容貌与上古之神云衍的女儿洛水女神云洛一般无二,可云洛早在天地变化之初便随父神陨落。云洛却始终在他的脑海里,故而我生来便拥有了云洛的模样。
我时而打趣他,“云洛和你是什么关系啊?合泽?”
他认真的瞧着我的模样有些低落,不言不语。
提起云洛的时候,仿佛他再也不是平日里待我如父的合泽了。他变得冷若冰霜,我想云洛应该对他极为重要,否则我也不会生来便是云洛的模样了,只我比云洛多了一朵莲花额印。
云端之尽因合泽掌管,故而仙气醇厚,一花一草皆生来有灵。
掌管雾须的女神沐容对合泽情有独钟,这是三界皆知的事,如今神已所剩无几,仙族统治了整个大地,妖族仍然肆意妄为,挑衅仙族,而神族早已脱离三界之外。沐容对我也是极好的,兴许是我长得和她的挚友云洛一模一样,总之那时候我始终猜不透,我只知道沐容在天地变幻之初便容颜受损,且无法修复。一向爱美的沐容,因自卑而放弃了合泽。一向追求完美的神女就是这样容忍三界所有女仙,女妖的。
也正是因为仙与妖的互相制衡,仙才能日益的正义凌然,仙风道骨,用合泽的话说是这样的。
天帝老儿却从八万年前,就开始想着让合泽成为自家人,八万年后天帝生了个天女,飞梧生得三界公认的貌美如花,仙资极好,也对合泽甚是欢喜,也正是因为天帝老儿这点小心思宴请合泽,我才能机缘巧合被合泽拾起诞生在这个世上,我出生的那一日三界一片哗然,这世上的神所剩无几,合泽的滋养让我出生便是神身,这却让天帝更坚定了与合泽修好的念头,因为他想让仙族更加强大,制衡妖族。
其实三界一直当我是合泽的女儿对待,他们唤我少君,我却也乐得如此。
我与合泽就这样山居一隅的又过了整整一万年,合泽对我却有一种超越父亲的感情,过了一万年,我才明白过来,原来神也会寂寞。
就算我偷过镜渊之尽玄华上神爱不离手的离渊镜拿来玩耍,想要窥探世间。害得玄华几日几夜暴跳如雷,欲抓我下锅炖汤,合泽只是笑,“玄华,看在我的面上莫同洛儿计较了。”
玄华上神淡漠的瞅了我几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是其实他对我也不赖,或许因为云洛曾与他有一段情,可他总是对我说,你终究不是她。仿佛是在提醒他自己,莫要对我心慈手软。
云洛对合泽而言是生生世世的执念,对玄华而言却似乎只是一段过往,至少我始终没有望见他眼中有一丝一毫的疼痛,他却总是对我说起她,一万年来我始终猜不透他的心。
每当他说我终究不是云洛,我倒是显得漫不经心,我也不想是她。
他便啐我没心没肺。
玄华与合泽不同,玄华总是不爱与人相处的,纵使如此爱慕他的人仍能让镜渊的空气都变得混浊,却无人敢做出动静,只把这喜欢深埋于心,而龙女梳璧却是痴心不改,仍然不怕死的来镜渊,虽然每次都被结界打得龙身破损,玄华始终无动于衷。而我每次只当着镜渊的面笑,我笑梳璧的愚蠢痴傻,看见我在玄华身边便咬牙切齿的气急败坏,也笑玄华看到我总是自由出入镜渊打破他清净的无计可施。
我就是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了一万年,所有女仙女妖为了巴结合泽,皆对我像母亲一般。
有一日,合泽对我说,“洛儿,你可愿与我生生世世在这云端之尽。
我没心没肺的笑,“合泽,我以后可是要嫁人的,你可不能那么残忍,我可不想孤独终老,神的寿命太长了,我会常回来看你的。”我拍了拍他的肩。
他没有点破,我也乐得装傻。
他却说,“谁人能配得上浮若。”
他只是把我当作了云洛,我如是想。
有一日,我与飞梧在仙界吃蟠桃,飞梧甚是诚恳的对我说,“浮洛,你可知道云洛神女是个怎样的女子?”
因为合泽,飞梧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她总是待人诚恳又没有心眼,我就是喜欢她这一点。
我摸了摸头,津津有味的吃着蟠桃笑眯眯的说,“听合泽说,她是世间最完美的神了,你知道她与我容貌如出一辙,可是她却比我高贵的多,是上古时期所有女神效仿的对象,合泽经常说我就是太顽劣了。说起来飞梧你就很好了!我看三界之中,只有你配得上合泽了。”
她听我这般夸奖她,却是羞涩不已的。她从见到合泽的第一眼便对他情根深种,唯一可以较量的情敌沐容已经自行放手,这三界焉有比她出生更好性情更好的女子?
我与她相处了一万年,我自是知道她对合泽的情比之沐容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合泽好似从未放下过对云洛的情,因为他总是盯着我出神,我并不知晓他们过去的故事,可我明白,云洛的陨落是必然的,因为她是父神唯一的女儿,她必须牺牲。其他的神,也因无法抵抗消失殆尽,唯有沐容,合泽,玄华得以存活。
而这世间的神,如今只剩下我们四个。
若想有更多的神,必须仙妖与神结合,方可。这便是这九万年天帝老儿最初的想法。他想要一个神身的孙儿,让三界俯首。可飞梧却不同,合泽对她而言只是她心上之人罢了,不因他是神,她说,纵使他是最低贱的鬼怪,我亦爱他。
最终这话却一语成谶。
一万年过去了,我与合泽虽朝夕相处,我却对他全无男女之情,他却想着与我永生永世,他虽养育了我,却不会勉强我。
这一事,终究被飞梧知晓了。
她说,“浮洛,你本就生得像他的心上人,他对你有意也是自然,只是我终究放不下他啊。”
这样的飞梧让我看着心疼,假佯羞却地说,“我心慕玄华已久。”
她看着我的模样,噗哧的笑,笑的天真烂漫。
她释然了,而我的心却一紧。
其实那时候我只是为了飞梧放心,只能掰了玄华的名,如若是他人,飞梧定不会相信。
我也没有想过,我后来真的爱上了玄华,这个总是对我嗤之以鼻看不见我却又心烦气躁的家伙。
后来某一日,我跑去镜渊玩,玄华却是突然出现附在我耳畔对我说,“原来你心慕我已久,浮洛。”
我盯着他眼光闪过,有些惊慌失措,“你怎么知道的?”
他说,“你别忘了我是神。”
听完我便一溜烟的跑了。
背后传来他空旷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笑意,“如果你听话,也许我可以考虑考虑。”
听到这话,我不寒而栗。
万年冰山的玄华说这种话,简直比要人命还严重啊。
我回他,“浮洛知错,再也不敢了。”
我一个诀逃出镜渊,回云端。
心中还惊悸不已,我怎么忘了但凡提起神,神便会知道呢,更别说玄华还有窥探一切的离渊镜。我的心有些惶恐不安,完了完了。他肯定要想法子收拾我了。
自我幻化成神来,玄华便经常教育我,捉弄我。
我平日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喘,别说爱慕他这种事了,借我几个胆子我也没有,这三界若是有我害怕之事,唯有玄华!
果不其然,过了几日他便向合泽讨我,合泽以一句浮若也是神,无权决定我的去往。
玄华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她不是云洛,即使她是,她也不会与你永生永世呆在这云端,她必定是要回去的。我带走她,一来好断了你的念想,二来我也好管教她,况且她对我有意。”
这些话,我都亲耳听到感受到,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合泽只是叹息,“我以为将云洛最后一丝神识留在浮若身上,一切便能重来了,浮若比云洛更像个孩子,希望你以后好好待她。她终究是要回西方的。”
原来我身上有云洛的神识,难怪我生来便是神。他似乎很是伤心,从前云洛爱的是玄华,如今我却也对他无意,幸而还有飞梧那么好的姑娘。
我只是不明白为何我要回西方?
在很长时间以后我才知道,我并不是合泽捡来的。云洛的神识只能寄托在最纯净的灵气中,而佛祖正好有一株最纯净的雪莲花,十四万年方可成形,合泽将我偷来,用血喂养我让我提前生长,只为让云洛再现,可惜我始终是我自己,而我终究会被如来寻到,做回他的西方护法。而距离那时还有五万年。
后来我终于懂玄华话里藏的深意。
那五万年,我都呆在镜渊,与玄华朝夕相处,而我也因此得知了一个秘密,玄华虽与云洛有一段情,却只是源于云洛心慕他,而所有的女神里,云洛又恰好是最完美的,故而他两便在一起了,而合泽才是真心爱云洛的人,可惜云洛却对他毫无丝毫动心。
合泽用他的一切唤来了我,却成就了我与玄华的一段情。
因为五万年后,合泽因盗取我被如来生生的打碎肉身,变成了神不是神,鬼不是鬼的模样,可是值得庆幸的是飞梧却始终在他身边,花了整整十万年帮他修复肉身。
待他重新获得肉身之日,也放弃了对我的执念,与飞梧成了神仙眷侣。
而我和玄华五万年的相处里,他竟也对我生了情愫。
他说见不得我呆在云端,见不得我对合泽关爱的模样,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我若不在,他的一颗心便空了,也许是他活的太久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个调皮捣蛋的我他觉得甚好。
一开始我并不相信他对我的感情,我只当是他在报复我呢,如果我回应,那我就完了。
谁知他竟在外毫不掩饰对我的欢喜之情,引得梳璧来找我寻我。他对我的感情令我看不透,却温暖着我。
梳璧问我,“少君,玄华上神果真心慕你?”
我一向对她生不出欢喜之情,做出高高在上的神姿,“是便如何?你这是在质疑什么?”
“我以为玄华这一生只会爱云洛神女。”她有些失落,她已经活了二十万年了,亲眼见过云洛的样子。
我却仍然漫不经心,看着她这番模样,我体内的血液仿佛异样兴奋。
“我亦是神,这世上若还有谁配的起他,非我莫属。”我言之凿凿,却只是漫不经心,她定恨得我咬牙切齿。
她望着我的眸子有我从未见过的讶异和痛楚,兴许她从未想过我会那么说,她又自卑自己不是神。
我望着她久久没有言语,我倒很想看看她还想说些什么。
却不料,玄华无声无息的又出现在我的身边,抚了抚我的额,好似对我的嘉奖。又居高临下的对梳璧说,“梳璧龙女,浮洛说得自没有错。”
我第一次发现他,那么光芒万丈,或许这便是凡间女子所谓的虚荣心?
我时常用他的离渊窥探世间,作为神的日子实在太无趣了。
梳璧黯然神伤,却一字一句的说,“梳璧无法抛却对上神的感情,望上神莫要剥夺梳璧的仰慕之情。”
玄华皱了皱眉,我明白他从不喜别人爱慕他,他就是一个那么自大的神。
“浮洛即是我镜渊日后的女主人。龙女切莫对玄华抱有希望,玄华活了这么久,第一次遇到心仪之人。”他说的诚恳又让人无法拒绝。
梳璧眼角已然带泪,想是被他伤了自尊。毕竟这天上地下,龙女梳璧还是很受世人仰慕的,可是她要的太多了。
她识相的离开了,认识她三万年来来我第一次发现她那么伤心。纵使龙筋断裂过,我也没有见她那么痛苦的样子。
原来爱是世间最大的痛。而我那时还未领悟。
这一日,也是玄华将离渊作为聘礼交给我的日子。他只是说,既然你那么喜欢离渊,便送给你了。
离渊是上古留下的镜子,拥有窥探世间一切的能力,早已能幻化成人形。一个黑衣鹤发的美貌男子。
他说,“主人,你怎么能把我给这个调皮鬼呢,她若是不小心把我摔了。”
玄华第一次笑的那么认真,“那也是你的命。”
我对离渊爱不释手,天天用它梳妆,他说,我一把神镜,你竟用我梳妆。
我说,那有什么办法,你的主人把你送我了。
看在离渊镜的份上,我竟觉得如若和他生活在一起也未尝不可,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
可惜在五万年后,终于佛祖发现我的消失,惩罚了合泽,而我也被迫离开镜渊,我才发现我早已习惯了玄华在身边的日子。
佛祖对我说,“西方护法浮洛,尔今日需回西方,且永生永世不得回神界。”
佛祖的一道光,泯灭了我的一切,合泽的支离破碎,玄华的无力反抗,飞梧的痛心疾首。
佛光普照大地,我本就是佛祖的大弟子,只为更好的普渡世人而涅槃重生。
我本不能有爱,可这十四万年,我终究是贪恋着西方以外的一切。
玄华说他永生永世也会等着我,可是身为西方护法的我如何能再回到镜渊?
我对佛祖说,我不想永远呆在西方,我祈求他让我有朝一日能与玄华再续前缘。
佛祖说,“浮洛,尔本就是西方护法,尔的生命永生永世都属于西方。焉能有情。”
我无法抗拒这一切,这是我的使命,可我却因有了云洛的神识而变得不像西方护法,我有了一颗神的心灵,甚至是一颗少女的心。
那时我知道我再也不能离开西方了,那里虽是乐土,却令我觉得了无生趣,我日复一日的哀求佛祖,匍匐在他的身躯之下,我那么渺小,他却那么宏伟,我如何能逃?
玄华把离渊镜偷偷留给了我,佛祖也对我动了恻隐之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允许我用离渊窥探我想要看到的。
又过了一万年,佛祖总是对我轻轻哀叹,“汝再也不是以前的西方护法空灵。”佛祖说从前的我无悲无喜,只为普渡世人,守护西方乐土。
可是自我从白玉雪莲花中涅槃,我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我了,我只是浮洛,云端之尽幻化成神的少君,没心没肺又贪吃贪玩的神女浮洛。
佛祖的惩罚是致命的,养育我长大的合泽我怎能不觉痛心,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幸而飞梧对他不离不弃。
而玄华,总是望向西方,他的生命开始是寂寥的,以为从此不再孑然一身的时候,我终究是回到了属于我的地方。他为我种了一颗相思树,用神力日日灌溉,以为会抵达西方。
可是那是神也永远无法到达的西方。
原来无所不能的玄华也会那么执着。
而离渊在西方从此不能幻化成人形,真是苦了他了。
他却说他不苦恼,他会代替玄华永远陪伴着我。
我始终匍匐在佛祖的脚下,望他大发慈悲,普度众生的佛,为何不能怜悯自己最爱的弟子。
佛却对我说,“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我说佛不懂爱。
他罚我面壁一万年,并且打碎了离渊。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我已不是空灵,我是浮洛,云端的浮洛。
我对佛说,佛祖,不如毁灭了我。
佛叹气说,不可教也。
佛的另一弟子空妙却是也不忍我如此折腾自己,他亦求佛,放过我,说我已不再是空灵。
我是不灭之身,又过了五万年,佛终于大发慈悲,他说,空灵,你需下凡尘经历十生爱而不得的痛楚。
佛以为我会因此放弃爱,可是那十世离愁我亦不悔,而陪我历劫的人都是玄华的分身。
佛终究放过了我,而我也答应做十万年的西方护法,报答佛赐我涅槃。
过了十万年,我终于回到了镜渊。
我对玄华说,十世相爱相恨,你可还愿意娶我?
他长长的叹,十六万年的等待,舍我其谁。
我对他仍笑的没心没肺,“不负如来不负卿。”
我们游历着人世间的五湖四海,从中体验真正的永生永世。像凡尘男女一般琴瑟和鸣,恩爱不疑,却也宣扬佛法。
只是情之一字,非佛法能破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