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豆花

在珠海斗门古街拍照的时候,正值午后,燥热难耐,烈日烤得地面滋滋冒烟。当镜头中出现“豆腐花”旗帜的时候,我们不假思索地冲了进去。

“老板!来一碗豆花!”

“好咧!”

有了歇脚的地方,头顶没了灼烧感,才有心思去打量四周:这就是一家六七十年代的店铺,店里头有三名员工——负责盛豆花的大娘,负责收拾碗勺的大爷,还有光着膀子上上下下扛货物的中年大叔,看样子是儿子。

整个店铺几乎没有任何装修可言,刷了个墙,贴上几张墙画,积满灰尘的风扇吭哧吭哧地吃力转动。桌子是不锈钢的,可椅子却有些年头了。装开水的大铁罐,红色塑料外壳的热水壶,还有红色塑料筐装着的玻璃杯一起整整齐齐地码在靠墙的桌子边上。

看着是干净的,但仅限在家看到,放在店铺里总觉得不卫生。

小时候家里穷,去的都是这类店铺,大了一些知道卫生经营这码事儿,便往商场装修精美的高端餐厅跑,再大一些知道得更多了,发现无论是卫生还是味道,那些富丽堂皇的餐厅还不如这些小家作坊,加上当下国人大多都有一颗钢铁般坚硬的“中国胃”,于是大家又一股脑地走遍大街小巷,扛着摄像机,举着麦克风,去寻找“最正宗的当地美食”“最传统的舌尖美味”,越老越旧越破越经典。

饭店拆了又拆,潮流变了又变,而这些小店铺一直都在,来或不来。所谓风水轮流转,大概就这意思吧。

豆花上来了。

巴掌大的铁碗,装得满满当当,一点都不糊弄。

我习惯先把勺子按到豆花堆里,滤一勺糖水送进嘴巴,再大口大口地吃豆花。刚起锅的豆腐花有些烫口,偏不愿吹凉再吃,热热的豆花伴随糖水的甜滑进喉咙,还有扑鼻而来的豆香味,凉了哪还有这般风味?

是了,就是这个味道,一直都没变。谈不上有多好吃,可口舌之间尽是岁月的回忆。

以前常吃的豆花在路边,带着圆帽扎着袖套的阿姨,倚着一辆三轮车,上面放着几个大铁桶,里面是豆腐花和芝麻糊,有时还会有个小铁锅,粗盐里埋着盐焗鸡蛋、鹌鹑蛋。

阿姨偶尔也会叫卖,但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眯着眼睛,安静地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她不需要大肆宣扬什么,车子和铁桶铁锅就是最大声的吆喝,只要一出现,就一定会有人来。

你走近她,她便笑着问你想吃什么,然后用一个白色的塑料碗盛豆花,或芝麻糊。盛豆花用的是塑料平勺,芝麻糊用的是铁汤勺,我记得很清楚。她还会弯腰拿起一个塑料桶,咕噜咕噜地往豆花里面倒糖水,直到满得快溢出来。

一碗豆花不贵,赚得不多,可她总是笑眯眯地,给你装得满满的,满到勺子都没位置放。不像现在有些商家,大大的包装盒,里面只有小小一块糕,还要注满氮气,一点都不实在。

现在,塑料碗换成了铁碗,甜笑的阿姨也变成了慈祥的大娘,可豆花还是那碗豆花,吃上一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家。

很少见过哪个卖豆花的脸上没有笑容,当然也可能是哪些黑着脸的都卖不下去了。我并不是羡慕他们辛苦劳作、只能勉强果腹的平凡市井商贩生活,而是羡慕他们在面对生活中的种种不易时,也能笑得这么舒坦,这么自然。

有人会说,做生意当然都得堆着笑啊,不然顾客看了谁愿意买单?

可你看看商场里那些专柜的销售员,公司里哪些整天加班的员工,以吐槽甲方为泄愤出口的乙方们,哪个不是愁眉苦脸,头顶乌云密布?他们难道不知负面情绪的危害和乐观的重要性?我们赚的钱比卖豆花的多的去了,可我们给自己和甲方的笑容,还不如一卖豆花的呢。

小时候没钱,却总是傻乐傻乐的。

现在依旧没钱,还把快乐也丢了。

人都是类似的,没有谁比谁活得更高明。

豆花喝毕,付钱,谢过大娘大爷,又该上路了。生活中有太多不如意,当愤懑无处纾解时,来碗豆花吧,还能额外附赠极富感染力的笑容一枚呢。

看到最后的你,作为福利,我也额外送你一张照片吧。

其实我们不只吃了豆腐花,还吃了芝麻糊。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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