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
又是一年三月三,春意正浓的美好时节,满眼的春色却总让我念起一个亲人,虽已离开我们21年了,但是记忆总是如此守信,到这一天就会让我想起这个老人——我的姥姥。三月初三,是她的生辰。
想起姥姥,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倒不是因为不爱她老人家,而是她留给我的总是暖的,如春日般和煦;也是柔的,如春风拂面;还是润的,如濛濛细雨。这些感觉,恰如姥姥的性情,仁慈,和善,坚忍。
姥姥生于1919年农历三月初三,属羊。娘家姓贺,是东李贺屯一个大家族,日子比较富裕。到了婚嫁的年纪,经媒人牵线说合,十八岁,嫁到了香赵庄刘铺一个商人家族,(听姥姥说当时姥爷家是做点心的,生意兴隆,家大业大)。入了洞房,姥姥才知道自己是填房(男方再婚),且姥爷比她大一旬,十二岁!记得当姥姥在夏夜给我讲自己的故事,讲到这里时,我替姥姥委屈,姥姥平静地说,那年头,婚姻全凭媒婆一张嘴,认命摊呗。“姥爷对你好吗?”我小心试探着问,生怕触到老人的伤心处。因为我知道,姥姥婚后第五年,姥爷就病逝了。当时舅舅四岁,妈妈还在娘胎里,而姥姥23岁!……
“哎,你姥爷脾气急,但是疼人。”姥姥摇着蒲扇,黑夜中我能看到姥姥是带着笑的。
但是我每每想到这,就想哭,替姥姥难过,真不知,年仅23岁的姥姥,怀着孩子,是如何挺过那一刻的?!
“姥姥,你咋不改嫁啊?”我问。
“我娘家那边倒是劝过我,可那个年代,让人笑话。有你舅还有你娘,咋走啊!”
就这样,姥姥从23岁守寡,一生守着家。直到2001年离世,那年82岁。
记忆里,姥姥很少给我讲她养育舅舅和妈妈的日子。我只是从亲戚那里知晓一点。姥姥是个巧手,在那个穿衣全凭手工的岁月,姥姥的针线活是数一数二的。姥姥裁剪的衣服总是很合身,决不似好多人穿着大宽松,只有衣裳不见人的那种样子。姥姥做的衣服针脚很密很小,盘扣子花样也多。总之吧,就是个在行人!
姥姥疼人,舍不得让妈妈学做活儿。以至于妈妈结婚后,因家务活不精通,对姥姥好一顿埋怨。姥姥只是笑着摇头。舅舅结婚后,舅妈手也巧,插花刺绣很是出色,也难怪妈妈不会。都疼她,也用不着她做。
给妈妈找婆家姥姥可是费了心思,老人家怕闺女受委屈,第一个条件就是要离她近,穷富倒是次要。可事与愿违,爸爸婚后当兵,后来提干,妈妈就带着我们兄妹四个随军了。这下姥姥可没料到,后来说起这段往事,姥姥微笑:“这是命啊。你娘命好,你爸脾气好啊!”
在部队,每年爸妈都会把姥姥接过来住一段时间,每回姥姥来,我们兄妹都很高兴,因为姥姥疼我们,总给我们分点零花钱,虽然那时候几分钱,多了一毛钱,在当时,就会买到很多我们向往很久的东西。有糖块,有小人书等等。我记忆里,有一年姥姥来了,正赶上我生疹子,姥姥对我关爱倍加,天天守着我,那时候靠打青链霉素针剂,疹子好了,可两个屁股生疼生疼的,走路都困难。姥姥每天晚上用热毛巾为我敷着,给我说话。白天怕我闷得慌,就背着我出去玩,她裹着小脚,走路不很牢稳,趴在她背上像是摇小船。
爸爸后来复员转业回到家乡,有了自己的宅院,还是每年都把姥姥接来住半年,还有奶奶,奶奶瘫痪在床,姥姥每天就拿着板凳,坐在奶奶床前,每天第一句话就是:他奶奶,你今天咋样啊?
于是跟同样善谈的奶奶开始聊天,从年轻聊起,一桩桩一件件。再从亲戚、邻里聊,谁家咋了,孩子咋样。两位老人不知脑子里咋装着这么多的故事。我妈总是笑着说:这俩老人,一个故事能聊半天,也不嫌烦。
老人过年分别回自己老家,第二年,便会有新的故事成为她们的谈资……
直到1999年奶奶先过世,姥姥说,我也快啦。
2001年6月17,姥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年我怀着儿子,大家不让我去送殡,这也是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闭上眼,就能看见一个身材高挑儿、齐耳短发、含着微笑、面目慈善,身上衣服总是熨得平整的老人,她,就是我的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