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平静终归是暂时的,很快我和马军生之间就发生了不可协调的矛盾。我对于金钱无穷无尽的渴望,让他感到厌恶和恐惧。我逼着他扩大毒品生产的规模,甚至试图控制他的作息,来提升产量,以挣更多的钱。我们总是争吵,他对我说:“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一个人从来都不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我从来不能理解马军生终日念叨的纯度、化学式、配方之类东西的意义,提到这些他都会不由自主的眼睛发亮;对于我来说,这一切都是货,都是用来挣钱的工具,纯度80%还是90%又有什么意义,只要能换来红红绿绿的票子,都是可以接受的。马军生也无法理解我认为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有抓在手中的金钱才是真正实实在在可以信赖的东西,唯一让人感到安全的方法就是挣更多钱的变态心理。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证明我的实力,证明我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化学老师,我他妈也能挣到钱。”马军生总是抱着这样幼稚的观点。
我嘲讽他说:“我们冒着杀头枪毙的风险,为了什么,难道不就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挣最多的钱吗,难道你指望靠这个手艺吃一辈子吗,难道你指望这本事给你挣来个诺比尔奖吗!”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和费连南也这样,和马军生也是这样。男人其实都差不多,没一个是好东西,不过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我自找的。换做谁都会被我的无休无止的嘲讽和欲望逼的发疯。
讥讽之后就是争吵,争吵之后就是互相的拉扯和殴打。
一开始是我先动的手把桌子推翻,一件一件的把他那些瓶瓶罐罐砸烂。马军生试图阻止我发疯的行为,怒吼着:“你疯啦!!”而我从来都不知道节制自己的脾气。我就是这样的,从来都是这样,不把自己搞的精辟尽力或者被别人搞的不得动弹,我都不会停下来的。
作为惩罚,马军生把我用塑料包装袋捆了起来,接着拿皮带狠狠的抽了一顿。打的我满地打滚,全身青紫。我想这就是老马比费连南优秀的地方,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候,他也会克制自己制定一个周全的计划,再冷静的实施。这大概就是我抛弃费连南选择马军生的本质原因吧。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认错,只是告诉马军生是男人就把我打死。没多久厂里就多了两个哑巴帮工,负责做一些粗重的活。
老马告诉我他们是他农村的本家兄弟。虽然增加了人手,但因为原料来源的问题,实际产量并没有什么增长。毕竟我们是在制毒品,不是养鸡养鸭,拿着钱就能买到想要的原料。没有足够的原料一切都无从谈起。有很长一段时间,一切都无济于事,马军生变得沉默寡言,心气低落,好几天躲在二楼不说话,对我说一些完全不能理解的话,什么结晶啊什么不饱和什么的,只有新配方才能摆脱原料的控制。大概是压力越来越大的原因吧,老马开始吸起他自己的作品,他对我说:“看来只有自己用了,才知道问题出在哪。”每次吸完后都会他都会亢奋几天几夜,和我没日没夜的做爱。我尽力去迎合他,满足他,直到自己筋疲力尽。他对我说吸了他的东西,之后一定要泻火,不然郁结在身体里会伤身,我毫无办法,只有尽力迎合他。吸毒并没有能让老马找到解决方案,只让他变得更加沉默。一个炎热的下午,我提出可以和他一起试用新配方制作出来的毒品。那时的我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他是我唯一依靠和希望,在他的身边我有安全感。回头看来,大概老马并不是唯一对我好的男人,但是我的心里真正用心的只有他。从开始那一天,我就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去,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不过是追求那越饮越渴的毒品快感和拥有更多金钱的欲望。
在我和老马为了新配方焦头烂额的时候,两个帮工则给我们带来巨大的麻烦。本质上讲他们都是文盲,什么也不懂,只能做些粗重的活,却好赌成瘾。
时间真是残忍,能把人身上隐藏的恶毫无保留的暴露出来,直至把人变成鬼。随着时间的拉长,人对恶的认识会逐步转变,懦弱的人会主动放弃自己的人生,把一切欲望都转化为对金钱的渴望,要么不择手段的获取,要么愚蠢盲目的追求。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两人的名字,老马只含糊的用方言称他们一个叫三炮、一个叫四子。每次拿到老马给他们的钱时候,他们一定会骑着那辆破摩托车到一个不知名的彩票点去花个干净。在送我去买菜的途中,他们会在菜场边上买上一沓彩票蹲在阳光下一张一张是刷,直到口袋空空,然后舔着脸求我借钱给他们买包烟,或者给摩托车加满油。每到彩票开奖的那天晚上,他们就会坐立不安,拿着厚厚的彩票,对着电视一张一张的对,在希望落空后还不死心,又把散落一地的彩票拿起来再对一遍,直到完全没有希望,才回去埋头大睡,第二天继续行尸走肉一般的干活,一有机会就把口袋中所有钱都拿去送给彩票站,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后来,我在另外一个地方过了那么几天安稳的日子,却发现像三炮、四子这样的人遍地皆是。他们已然被生活压得骨瘦如柴,毫无反抗之力,人生最大的变数大概就是这毫无可能的彩票了。也许他们买的并不是彩票,而是对着沉闷枯燥毫无生气生活唯一的反抗。本质上讲他们同我毫无区别,我们都是对金钱变态的渴望着,只不过他们更加可怜,更加黑暗,也更无希望而已。
大概是流年不利吧,工厂里接连出问题。先是毒品的质量大幅下滑,半成品一直不能结晶。老马为此熬了几天几夜,把流程重新捋了几遍都找不出根源。一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一个黑影像鬼一样闪进厂房,吓的我当场就瘫在地上。我几乎是爬回房里,叫醒了老马。老马抄起一把铁锹冲了出去抓住了人。问题水落石出了,原来是房东搞的鬼。他对我们做什么完全不懂,只是看着老马每天货进货出生意红火,感觉眼红,所以每天夜里偷偷的跑进来往原料里兑水。这样不动声色的破坏,就能拖延工期,延长我们租房的时间,多收点租金而已。没多久外面的渔民也找到我们,三炮、四子为了买彩票,图省事,直接把制毒的污水排到渔民养鱼的池塘里,把鱼都毒死了。渔民们扶老携幼提着扁担菜刀打上门来要我们赔偿。老马看他们的样子,也没讲太多话,甩了几跺钱就把他们打发走了。人啊都是一样,为了蝇头小利而性命相搏。老马对我说:“这地方待不下去了。他告诉我汉东这边风声太紧,他要去宁德,那边地广人稀,好搞原料,甚至能搞到枪,有了枪就不怕了。
老马从工厂搬了出来,在一个不知名的仓库里建了一个小实验室。我便成了他新作品唯一的实验者。大概是新产品的药效太强了,我吸了一点便昏迷了过去,口吐白沫,不断的抽搐。老马乘着黑夜把我和一包钱都丢给了雷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