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一枝腊梅
文/陈晋华
寒夜,拉了窗帘,这原本就似密封的空间,还是隐隐灌了风。
奇怪,这竟然是真的么?许是幻觉吧,我竟真真切切地嗅到了一股子幽香。清清的,撞了我的鼻翼,却又像冒失的顽童一下子又兜到别处玩去了。
它远了,淡了,我却更不能入眠了。耳畔,却似乎飘来了歌声。我知道,周围是寂静的;远方,更不会有谁三更半夜撕裂心般吟唱。其实是自己在唱——“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母亲一样的腊梅香。母亲的芬芳,是乡愁的芬芳,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是罗大佑的声音,苍凉的、深情的,顿促处似书法中的飞白,直听得我如没潮水中一般。这漆黑的夜里,枕畔是爱人平稳的呼吸,我却睁大一双眼,不知白日黑夜。
但此刻我并没有想到远方的父亲和母亲。脑中飞速闪过的依然是它——是小区北边一户小院内的一株腊梅。一定是它,去年大雪后,我第一个去嗅了它。那一天,它的主人还没开门,门前的雪薄薄的,几痕车轮印是早起的学子留下的,没有断痕——他们哪里顾得上停下脚步亲近一下它呢?
我也是要早早赶往学校的,何况后座还有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人儿。但就那么一瞥,就愣住了。那娇俏的,挺着蜡黄的小身子,三五个挤着,圆圆的小脑袋,小嘴儿一张一合,那似近还远的香气是它向路人招呼:“你好啊!”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泊了车,贴近那不锈钢的门和它对视。也是怪了,丫头忽然嚷:“瞧,那花瓣儿在张呢。”可不是么?薄薄的一瓣儿正颤巍巍地打开身子,不仔细看,谁会注意到呢?尤其在这清晨的雪地里,我们只能远远地闻到它的香气,或是也附庸风雅一回“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吧?
总有人把腊梅和梅花误认作一家人。其实这也不打紧,你见了它,心中有了它,它眼里入了你,便是缘分了,又何必计较它是谁呢。我愿意相信这户人家是爱极了这腊梅,爱它的清香四溢,爱它的凌雪怒放,爱它的骨骼清奇,而不是仅作一个点缀——其实,哪怕是装饰,也是略微脱了俗的呀。它的花是那么小巧,色调却又那么柔软,不似红梅,那点了雪的红梅真真是娇媚倾城呢。如果眼前是一片红梅林,甚或是白梅林,穿梭其中,不翩若惊鸿才是怪事。可是,如果换做腊梅林呢?我闭上眼,那大片的黄却晃得眼睛疼,那许多的枝条纵横交错,竟少了往日的静美,恰如乱树丛生,不忍再睹。我想,这腊梅,原本更适合这样的生活吧,不闹,不争,不急,不卑。
然后,我又想起了更早以前的一株腊梅。严格说来,那是一根腊梅枝。那时,刚辗转来到异乡,在一个偏僻的村小,整天没心没肺地笑着。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一个装着各种花的小车路过。我是不知道,此刻已是春日,本不适合腊梅扦插,只因了那枯瘦的枝条挑着几点小小的黄,便欢天喜地买了两株,一株插盆,一株植泥。结果可想而知,没等来花开花谢叶生枝抽,侍弄了两个月,只剩下两截枯枝。因为偶然,也就不在意,一笑了之。
但我想,换做今日,我若再长腊梅,不管是整株移栽,还是扦枝插条,一定只一株。而它,也一定会在我的窗前疏影横斜,暗香盈袖。
这样想着,睡意渐浓。今夜,是否有一缕香魂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