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任何一个参加过高考的人，高考的经历大概都会成为一生中最难忘的回忆吧——最起码是之一。

这几天又是高考的日子，我又想起了自己高考的过程。其中有一件小事，现在想起来，仍然为自己当时的正确选择感到欣慰。

时间倒退回去二十年，那一天是高考的前一天，2001年的7月6号。

按照惯例，那天学校组织我们去踩考场，有点像彩排，主要内容就是让我们到自己的考场去实地看一下，每个人的名字都已经贴在了课桌上。大家走进考场，在写有自己名字的位置坐一坐，找找感觉，避免第二天正式考试时，突然换了一个地方不适应。

踩考场是上午组织的。5号那天下午，班主任就跟我们说，明天不论是谁都不要再看书复习了，都放松一下，准备了三年了，也已经定了型，不差这么一天半天了。

下午大家自由活动，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谁也不能离开学校。马上就高考了，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午饭以后，我在操场上闲逛，脑袋里胡思乱想，不过是自己考的怎么样，上了什么大学一类的，具体怎么想的已经忘记了。

那天阳光不是很强烈，天空不时飘过几块厚重的云彩，偶尔才会有光线直射到身上。操场一面对着校园，另外三面都是庄稼地，绿油油的玉米已经长了很高。突然一阵风吹过，玉米叶子彼此挨挨擦擦，发出刷拉刷拉的音响，同时一股清香沁入肺腑，有时也会夹杂着某种难闻的味道。

“石林，溜达啥呢？”

我回头一看，是同班同学王小楼。

“没事啊，瞎溜达。”

他紧走几步和我并排散步：“真巧啊，咱俩考场座位紧挨着呢。”

“是吗？我还真没注意。”我说的是实话。我有个毛病，也可以说是优点，不困做什么事情注意力都特别集中。比如走路，我就只会看到路上我将经过的那么一个小窄条，边上有什么从来就看不到。很多次有人跟我说我领过了什么地方，正好从某人身边过去，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上午踩考场，我也一样，只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只要不是我的名字，看在眼里跟没看到一样，当时只会注意那不是我，至于是谁，是绝对记不住的。

“我在你后面。你的位置是一进门左手边第二排第三张桌子，我是第四张。”王小楼说的清清楚楚。

“哦哦，”我不置可否，因为我确实没注意到。

“你说是不是特别巧？”王小楼的语调似乎有些特别，跟平时不太一样。这个差别让我捕捉到了。

人总是这样，对于司空见惯的东西，常常想不起来细节，但是一旦有了变化，却会引起格外的注意。虽然不知道究竟差别在哪里，但是有了差别的那个感觉，会特别强烈。

“咳，坐哪里都一样，反正高考嘛，认真答题就对了，跟位置没啥关系。”

“对你这样的好学生当然无所谓啊，”他好像话里有话，但是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

我扭过头去看着他，“这跟好学生不好学生没关系吧？难道平时成绩不好，考试位置好了就能考出好成绩？再说了，考场里所有座位都一样啊，不过就是前后左右，一人一个位子。”

他也停下脚步，稍微转过点头，看我一眼又转回去，但是仍然用侧脸对着我，嘴角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俩继续往前走，正好对着校园方向。我说：“这天气还是闷热闷热的，老天爷刮个风也不认真，就那么偶尔一会儿，不管用。要不咱们回教室吧？”

“我来找你是有点事想让你帮忙。”他站住脚步，右手抬起来在脸上抹了一下，左手似乎也想上去帮忙，却只抬了一下，并没有放在脸上。

我心里突然一动，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猜到了他的目的。但是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看这么巧，我正好坐在你后面，你平时成绩那么好，可不可以，”他说了一半，但是我已经听懂了，跟我心里猜测的基本一致。

一时之间，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保持沉默。他看我不说话，知道我不愿意，又跟我说：“上午我看了考场座位以后，感觉对我是个机会，中午跟我父母打了电话，他们过会就过来。”

肯定我脸上露出了大大的问号❓，是啊，他父母来干什么？不过，他接下来的话解开了我的疑问，但是也坚定了我的想法。

“我不白让你帮忙。他们一会儿带一万块钱过来，不管结果如何，这钱下午就给你。”

一万块，对当时我这个穷小子来说，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我们全家辛辛苦苦种地，一年也赚不了几千块呢。

不过，我心里很明白，这钱要不得。

“小楼，我跟你说，不要让你父母来，他们来了我也不见他们。”我先说了自己的决定。

“小心点不碍事的，再说，不方便就不用管我，不会影响你的。”王小楼好像看出了我的疑虑，开始做我的思想工作。

我又稍微想了想，认真对他说：“小楼，我肯定不能配合你。但是我答完的卷子，可以稍微放的靠边一点，你能看到多少，跟我没关系，就算监考老师发现了，也是你在抄袭我，可不是我给你抄袭。”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考虑到了让别人抄袭答卷的最严重后果。最简单的处罚，也是取消我高考的资格，甚至会触犯法律进监狱，这样的后果，是我根本就没办法承受的，也绝不是一万块钱就能解决的事情。

不管哪一个科目，都不只有一张卷子，我答完一张卷子，在答其它卷子的时候，肯定要把答完的卷子放边上一点，要是刻意不让周围的人看到，可以考虑压在别的卷子下面，或者放在自己胳膊包括身体能挡住的位置。但是假如我放在桌面靠边的地方，也算一种正常举动，就算监考老师看出来，也不能说我可以给别人抄，最多让我往里放放。因为那张课桌，是属于我的，我有权利放在课桌的任何一个位置上。

王小楼说，这样就挺好，等下午他父母来了还是把那一万块钱给我，我说绝对不可以。我的意思很清楚，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如果我拿了钱，那么性质就变了。假如他抄到一些考上了还好，要是考不上，还不怀恨在心，抖落出来弄个鱼死网破？我才不会因为一万块钱留下不可弥补的错误呢。

其实，高中三年时间，王小楼没少抄我的作业，我一直是来者不拒。不管是谁，只要想抄我作业，我一概不管，你们随便抄。期中期末考试，我会稍微注意一点，但是如果有人趁老师不注意来看我的卷子，我也敞开大门，随便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再能抄，也不可能抄走全部答案，也不可能比我考得好。

高考的那三天，总共七门功课，不管哪一科，我都是把答完的卷子放在课桌边上，有时还会让卷子一角耷拉下去，方便周围的同学参考。有一次，可能是监考老师发现有人在看我的卷子吧，走到我身边替我把卷子往课桌中央放了放。

那时候，似乎老师们也有地域保护思想，对我们那样的小动作，应该是心明眼亮的，但是并没有刻意来警告那些抄袭的人。老师们心里，应该也盼着本地同学考的成绩好一些，好为地方争光呢。

可惜的是，正如我所料，由于王小楼平时成绩太差，尽管我提供了一定的便利，他也说起过从我卷子上看了一些答案，但是最终还是没能考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