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我们老家都把母亲的母亲叫外婆,把父亲的母亲叫婆。而我们几子妹却一直把妈妈的妈妈叫“婆”。原因一来是我们从来没见过婆,更主要的是我们五子妹都是外婆一手带大的,她比婆亲,比婆更辛劳,根本不“外”,所以我们一直都亲切的叫她“婆”。
婆是出身成都市的小资家庭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后来嫁到外公李家又是开药铺的,也是吃穿不愁。生了几个子妹都早天了,只有我妈健康成长。后来外公在我妈十几岁过世后,她们母女相依为命,靠原来的积蓄供我妈上了成都女子学堂,读到初二再也难供。抗日战争爆发后的1940年,我妈便辍学外出教书。后来参加抗日剧社碾转来到合江,又结识了同在剧社的我父亲,并於1942 年结婚。
我婆因只有我妈一个女儿,在我妈结婚前(或后),抛弃了成都的家从成都乘木船,经乐山.宜宾到合江。一路艰辛经十多天的孤寂到了女儿家。从此婆便成了我家的精神支柱。
婆到合江的第二年,我大姐哇哇堕地,婆就成了“保姆”,把死把尿洗衣做饭带孩子都是婆一人担当。大姐能跑能跳时,二哥又出生,婆更累了。48年50年我和么妹来到这个世界,婆真成了全职“保姆”了。
二
1952年是我家的磨难之年,父亲因历史问题,被人民政府抓捕、并判刑十五年。家里的经济支柱 轰然倒蹋。我妈当时怀着小弟没有工作,家里经济立时据佶。婆在妈妈最难时不时安慰她。同时千方百计想办法挣钱来维持一家六口人的生活。夏天秋天帮别人洗衣服,剪麻绳、择猪毛,冬天在巷口支个小锅煮红苕卖,晚上和妈一起帮人织毛衣,挣一点微薄的收入来贴补家用。常常是半夜我醒来婆和妈还在织毛衣。当年农历8月我妈生了我小弟后,有关部门考虑我家生活困难,安排我妈去当时的木业工会上班。但那时是供给制,我妈除了在单位吃饭外,一月只有二、三元的经贴,一家还有六口人,就全靠婆、妈帮人洗衣,织毛衣等挣点钱维持生活。那时的艰难是现在很难想象的。我妈生下小弟后都想把他抱给别人,是婆反对说一家人在一起再难也幸福,如把小弟抱给别人,骨肉分离以后的日子你会更苦。这样才留下了小弟。
这样一直到五五年(或五三年),改为工资制后,妈妈收入增加我家才松了一口气。但我们几子妹放学回家仍然要和婆一起,剪麻绳、择猪毛,大一点的哥姐就出去捡柴,筛炭渣来煮饭。晚上给大人挽毛线,好让婆和妈多给别人打些毛衣,多挣一点钱来补贴家用。
这点点滴滴对我们五子妹潜移默化,使我们从小养成了勤劳补实,艰苦奋斗,不怕困难,勤俭节约的品质和习惯,使我们的一生受益良多。
三
一九五七年在反右运动中,妈妈因说错话,被划“极右分子”,下放农村劳动三年,家里又全靠婆一人支撑。好在妈妈的工资还继续发放,每月有23元钱,靠婆的节俭和帮人做衣服的收入维持我们六口人的生活。本来日子还好过,可五九年冬天,老家粮食供应搭配了五个月的红苕,还得自已去乡下挖来搬回家。婆只有星期天带我们两兄妹(么妹和我,么弟还小,大姐小学毕业后己参加工作,二哥读初中集体劳动去了。)去贯湾河对面生产队去挖红苕。我只有十一岁,小妹才九岁,基本做不了什么全靠婆一人挖红苕,我们只能帮着搓泥和把红苕集中。婆从小没干过重活,这挖地的活更没干过,从上午挖到下午也没够我们五个月的口粮,双手打满了血泡,无法向人叫苦咬牙坚持。太阳快下山了婆挑了一担,我和么妹用背兜背了一点。婆是缠过脚的,后来放大了一些但一双小脚走在乡问泥路上还要挑一担红苕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等慢慢搬回家天可全黑啦。第二天我们上学去了,婆一人又去搬头天挖好的红苕,不知她搬了几次、几天才把我们几个的口粮搬回家。
接下来三年饥荒开始了。红苕搬回家没存放地,只能放在凉板床下,(当时我们住在上河街,一家六口人挤在一间十多平米的屋内)堆到了凉床底。时间一长红苕发霉变软一个一个慢慢烂了。而这是五个月的口粮呵!才二个来月红苕就开始烂了。开头是把烂的扔掉,可后来越烂越多根本不敢全扔了,只能和其他家庭一样,把烂红苕装木桶里泡水发烂,再用石磨磨成浆,加热搅成团做烂红苕巴吃。其味又有点臭又难闻一股烂红苕气味,实难下咽。但不吃又会饥饿,只能咬牙吞下去。婆见几个外孙吃不饱,想方设法去找菜帮,菜根,芭蕉心、牛皮菜头头、鹅儿蚕、等凡是能吃的加在里面让大家好吃一些。就是这样我么弟也得了浮肿病,住进了肿病医院才捡了一条命。
就是这样艰难的情况下,婆也从来都把我们几子妹放在首位,经常是自巳饿着也要让我们多吃一点。记得是1961年的上学期,学校参加支农活动,去菜坝农村栽秧。当时国家经济有好转,城里人有一定量的粮食供应了,但每月每人才22斤,后来减到16斤。我们都是从饥饿线上爬过来的少年、青年饭量很大,又要下乡劳动,婆怕我饿了没力气干农活,就把中午她和小妹的饭都装在我的饭包里让我带走(当时么弟还在肿病医院吧),结果她们中午全吃苋菜,不知是菜本身有毒还是菜没煮熟透,结果她们婆孙两一齐中毒,上吐下拉。下午就送医院救治,好在时间不长,毒性不大、两人都没危险。等我晚上到家听说此事,心里懊悔得不得了,又后怕万一她们有一人出了问题,我会负罪一辈子。
四
婆辛辛苦苦拉扯我们五子妹,受不完的苦,吃不完的罪,到动乱年代一个个都长大了。一九七六年是全国人民最悲痛的一年,几位伟人的相继去世让全国人民沉 浸 在无边的伤痛之中。而我们几子妹更增一痛-------婆在这年的四、五月间已因心梗去世。那时我在成都附近打工,收到家里电报如遭电击木立良久,才流泪满面去请假,连夜爬火車到朱羊溪笫二天傍晚才到家。可婆已听不到我的呼唤声、哭诉声,我也听不到婆的教诲了。声泪俱下痛不欲生的感觉,我是第一次体会到。婆你辛苦一世却没能亨受到我们几子妹的一点福,大家才刚刚有点好转,您却撒手人环离我们而去。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痛让我内心深深内疚,为了挣钱常年在外打工未能在您的膝下尽孝,婆您能愿谅孙儿的不孝吗?婆您走后三年我国改革开放,我们几子妹都逐渐好起来,现在我们几了子妹都还健在也是儿孙满堂,您安心的去吧!婆您早升仙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