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亦是绝情,情到深处反为殇
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
“小姐,该睡了”,春夏提醒我。
我(落月)熄了烛火,推开吱呀的窗,抱着膝盖坐在床沿,凝视窗外飘飞的雨丝。
那年,我17岁。爹爹宠我,娘亲纵我,身边还有两个俏皮伶俐的丫鬟春夏与秋冬。
这天,我又换上男儿装扮去街头玩乐,春夏与秋冬也换了装束。我知道这样的装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女儿身,但我自恃在爹爹的辖区内,并不担心。像往常一样游走在街头巷尾,时不时买点糕点填填肚子,顺便奴役一下春夏与秋冬。嘿嘿,这两个丫头是我小时候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的,顺道赐给她们新的名字,别小瞧了这俩丫头,她们还是爹爹的徒弟呢,要不爹爹怎么放心只有三个女孩子就出门。
又到了品食阁,在老地方坐下点了三份桂花糕和几样小点心。“小姐,刚才的珠钗小贩一直盯着你看”“大抵又是看穿你的装扮了”“小姐,西街的王胖包子真不错”……春夏秋冬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着实吵的慌。
我侧头向外看去,镇上的小霸王刘琦和卖火烧的王叔吵了起来来、卖扇子的牛婶在扯着嗓子吆喝、捏泥人的周爷爷在闷着头捏泥人……镇上的景色看了十几年,有点腻了。
咦,那是……远处那人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条,上系一块羊脂白玉,手持象牙折扇,好一位风流少年。我的目光像是猫见了老鼠,片刻儿也移不开眼,真的不是我花痴,是在这镇上的年岁,没有见过这么一个玲珑似玉的少年,镇上的少年,都跟小霸王似的,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值钱东西都穿戴在身上,活脱脱移动的钱箱。只见那少年也走进了品食阁,我的目光也随着没了落脚的地方。这一时的心动也很快就过去了。
人也看完了,桂花糕也吃完了,拍拍肚皮走人。一路溜溜达达,好不惬意。
“这簪子不错”,我话音刚落,管钱的春夏就开始掏腰包,“小姐,呃……刚才吃饭把钱花光了”。“那就下回再买吧,老板,给我留着”。“老板,把簪子送给这位小……呃……公子吧”,我侧头看去,是他,两眼全是粉色泡泡。春夏秋冬倒是警惕了起来。
“公子,簪子”,小贩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泡泡碎了一地。我一愣,连忙拒绝了他的好意,唉,又是一个看穿了我女儿身的人。
“谢谢公子好意,无功不受禄”。
“在下宁育言,唐突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
美美哒睡了一觉,刚刚收拾完,爹爹让我出去见客人。我十分纳闷,这么早,谁来看望爹爹这个老古董。虽说爹爹因着一把“啸林剑”纵横江湖,可也没受欢迎到大早上就有人造访的地步。我极不情愿的拖沓着到了大堂,不由得睁大了双眼,又是他。
“月儿,过来,这是爹爹好友的长子,宁育言”
“伯父,我们之前见过”,宁育言丝毫没有隐瞒,将先前的事一一道来。
“好啊好啊,你们俩也算是有缘了”。这是要给我扯红线的节奏啊。
就这样,因着我的一见钟情,因着爹爹的好友之子,因着爹爹所谓的缘。我们成亲了。婚后的我依然生活在我的娘家,宁家本家远在西北,育言又要打理在这儿的生意,于是就直接在我家住下了。婚后琴瑟和鸣,浓情蜜意,羡煞神仙眷侣。
平静的日子仅仅维持了5个月。那一夜,爹爹没了,娘亲没了,我的家没了。那一夜,我才知晓,宁育言只是为了我家的“长情刀”。那是家里边的祠堂供奉着一把刀。这把刀不似一柄利器,而是刀光淡淡,那悠远的刀光像美丽女子在情人诗句里圈下一道眉批,有着一个动人的名字,唤为“长情”,兵器排行榜第三名。
那一夜,我亲眼看见他屠我满门,唯独留下我的命。也许,他是爱我的。“爹,娘~”我拼命的哭喊,却没有人回应。
他终于拿到了心心念念的长情刀,却无法将之拿出刀鞘,这就是长情刀独特之处,没有秘诀,无法使之出鞘。这秘诀,早在百年前失传,无人知晓,但人们对这把刀的热度却从未衰减,就像宁育言,只要刀在手就行。
我看着他,看着他握在手中的刀,一直盯着。“月儿”他像往常一样喊我,我却听不到以往的情,只有满腔的怒火,却再也哭不出来。他将我带回了西北,日常起居跟在我家没有变化,不,变了,不一样了,我不再会说话,不再会流泪。
“小姐”“小姐”。我不可置信的看着春夏秋冬,幸好,她们还活着。“小姐,我们走吧,长情刀我也偷回来了”,我点点头。逃了好大一会儿,我们才找到落脚的地方。
我拿起长情刀,就那样看着,看着让我家破人亡的武器,已经不会再流泪了。而是,血泪。一滴,两滴,三滴……刀微微颤动,我轻轻一拔,出鞘的长情,不再是淡淡的光,周边笼罩着层层杀气。呵,原来,开启长情刀需要的是无情者的血泪。
“宁育言,你看好了”许久未说话,声音一片沙哑,像那六旬的老妇。
话落刀出。又是一片猩红。
“春夏秋冬,我们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