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月影中兄弟相见，病房内祖母自豪
第12章：目光正宋处惊喜，下笔歪晓晗犯难
老太太走后李楷坐在王晓晗床前，又开始讲述厂内的情况：“我听老黑说呀，你小子这回可是露大脸了，车间横幅大标语都写着：向英雄孙大保同志学习，向孙大保同志致敬！”正说着厂政工处长宋天瑞来了，李楷忙站起来，说：“宋处长来了。”
宋天瑞问：“你是机修车间的李楷，对吧？”
李楷说：“对，是年初参加拉练那会认识我的吧？宋处长记性真好。”
“大保母亲没来？”
“早上送饭来了，刚走，送大保奶奶回去了。”
“啊，老太太来了？”
“是。”
“大保现在情况怎么样？”
“好多了，大夫说再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
“怎么吃饭？”
“嗨，吃什么饭，看着没有，”
李楷指着大碗里的吸管说：“只能用这个吸小米粥和肉汤。宋处长，能不能发动厂里捐点肉票？你看半斤肉熬成汤都不够喝两天的，他现在嘴张不开，只能吸，大夫说完全恢复恐怕得两个月。他家一个月才四张肉票，哪够哇！”
“嗯，可以！我回去就办，还有什么？”
李楷卡摸一下眼睛说：“大保嘴不能说但手好使给他买个日记本，再买管钢笔，他有啥要求可以写出来呀，是吧？”
老宋笑了：“嗯，好，好主意！还有啥？”
李楷见宋处长高兴来了精神说：“他整天这么一个人躺着实在是闷得慌，宋处长你回去叫人送几本书啊，杂志什么的白天他可以看看。要不我和他说话也不知他爱听不爱听。”
这个提议说到点子上了。这几天宋天瑞一直考虑孙大保今后的问题，他决定想借着这个救人事件把孙大保这个典型人物树立起来。还有比这事更典型、更突出的吗？但孙大保能否成为名符其实的模范人物他实在是没有把握。
打流氓可以，但在日常工作上如果还是以往那个老样子那怎么行？他对李楷说：“你提的这几条都很好，下午我就派小杨把东西送来。”
他又到床前对王晓晗说道：“孙大保同志，你这次拼死救女教师的英雄行为我们大家都很敬佩！你是我厂乃至全市青年的学习榜样！希望你在今后的工作中同样能成为他们的学习榜样！做一个你父亲那样的模范人物。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愿望和决心？”
“孙大保”对他微微点头，神情严肃，目光坚定。
“好！”宋天瑞称赞了一句。
虽然没说话，但宋天瑞明显感到这次孙大保的态度和以往截然不同！以前与他谈话越谈越没有信心。虽然每次他说得都挺好，可从他那游移不定的眼神中可以猜到他心里一定在说：唉呀！都烦死了！正是大保的这个态度他才有了要处理大保的想法。这也是他对孙大保救人行为不相信的原因，后来在无可辩驳的事实面前他终于信服了。可是为什么呢？
他不断地反思：是自己的工作方法不对？还是对孙大保的看法太片面？是他思想突然转变了，还是他本来就是一个好同志？看来人们对孙大保是存有太多的误解。
甘政委的分析对他触动很大，也许真就是这样？日常工作表现循规蹈矩的人最多只能成为模范，永远成不了英雄。只有像大保这样行为出格的人有时才会做出惊人的壮举？
他想通了，所以写关于孙大保成长过程的前半部报导材料下笔也就顺了。初稿已经完成，靖宇宽提供的材料相当重要，他讲孙大保在班上没事时学画图、骑自行车见老太太滑倒下车搀扶、对老黑他们的落后行为虽没有进行斗争背地里也做了规劝……只不过有些细节还要补充。今天他来医院就是想看看孙大保的态度，大保的眼神给了他一个惊喜，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话一点儿也不假，透过这眼神他看到了大保的诚恳和决心。
这一惊喜使宋天瑞抛弃了上一次谈话产生的忿怒，他脸上出现了和霭的微笑用手按了一下大保的肩头：“大保，昨天我和你父亲谈话，你父亲讲他跟你声明收回以前对你说的话，现在我也要说同样的话：收回以前对你的评语！”大保面露微笑表示感谢。
下午，王晓晗正在病床上坐着静听李楷和大保妈说话，这时有人轻轻敲门，李楷反应极快，呼的一下站起来快步走过去开门。
打门外进来一个高个姑娘，她看了一眼屋里的三个人自我介绍道：“啊，我叫杨淑芳，是厂部打字员，宋处长让我给孙大保送笔和日记本。”
“小杨啊！快进来，这坐。”大保妈笑着说道：“我们都认识你。”
“认识我？”
“啊，大楼里就这么几个漂亮的姑娘谁不认识！”
“嗨！吴师傅，看您说的，我哪漂亮啊。”
杨淑芳转身看着王晓晗笑着说道：“让我好好看看咱厂的大英雄，孙大保，你知道不，现在来看你得开厂部介绍信！哎！我忘了，大夫不让你说话，是吧？你看。”
她从挎包里掏出钢笔、蓝墨水和日记本，又拿出两本书一样一样地放在床边的小柜上。“你看，我也不知你爱看什么书？就随便找两本，你如果不爱看的话就把你想看的书写下来，我到图书室再给你去借。”
“大保”点点头。
吴秀芬说：“小杨，来，坐下。”
王晓晗有些犹豫：小杨把书一拿出来，他就看清楚了，是两本浩然的《金光大道》，这书他看过，作者的另一部长篇《艳阳天》他也看过。书中的故事、人物，太格式化，太高大全，他不大喜欢。
他想看的书是苏联的，法国的，中国古典的，估计她借不到，再说了，看孙大保平常的表现，可能也不爱看这类书。借什么书好呢？他想了想，拿起笔刚要在日记本上写下书名，猛可间心中一惊：那孙大保字写得怎么样？甚么体？别人是不是熟悉他的字？他知道有的人尽管学习一般，可就是写得一手好字。人们对这样的人称之谓有歪才，不过他估计大保应当没有这样的歪才。这时他看到小杨虽然同大保妈在说话，眼睛却时不时的在瞅他，他知道他现在是她们关注的对象。写还是不写呢？他有点犹豫：一个人短时间内别的可以改变，唯有他写出来的字改不了，熟悉他的人应当一眼就能看出来。要么笔迹怎么能作为司法部门破案的依据呢？没想到当大保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这样的麻烦！经过一番思量，他决定还是写几个字试试，如果差异太大，他可以用受伤后手有点不听使唤作借口，等有机会见到孙大保的“真迹”就好办了。
他一手拿本，一手握笔。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为了留有解释的余地他的手有意发颤，个别字还不按笔顺，字写得怯怯生生，歪歪扭扭，就象二三年级小学生的作业，哪还有什么体！让写字好的人去学写烂字，还要写得不露痕迹，这的确有相当的难度。他自忖：也不知道自己判断得对不对，看他们有啥反应？
李楷起身拿过日记本，略一看，有些惊异地对大保妈说：“吴师傅！你看哪！今天大保哥的字咋写得这么规矩？”
啊？就这还规矩？王晓晗心说：这话是反说吧？
秀芬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说：“他这是写给小扬看的，不好意思划搂呗。”
说罢递给小杨，杨淑芳见大保写的书名是：革命烈士诗抄、中国近代史。她对大保要看这两本书有点意外，对大保写的字实在是不敢恭维，只是“扑哧”一笑，冲大保说：“好！明天我就给你借。”
王晓晗知道小杨这一笑的潜台词，那就是：我的妈呀！这破字还规矩？真是笑死人了！王晓晗刚一入厂时，无论是毛笔字还是钢笔字都得到身边人的赞叹：年纪轻轻的就写这么一笔好字，真不简单！和会武功一样，这也是他引以为豪的本领。可眼下却只能听任小杨姑娘对他的嘲笑。
李楷很是兴奋，平时哪有机会和杨六妖面对面的说话？他也懂小杨那一笑的含意，就说：“杨淑芳，我们不能和你比，是不是？你是干啥的？大楼里的打字员，整天跟字打交道，字当然写得好。我们整天摆弄铁块子铜棒子，年八的也不写个字，自然字写得就差。我的字写得不好，这位哥们别看人长的好，字写得比我写的还次。机修车间有好多歇后语就我们自己懂。什么：纪书记上讲台，后面的话是：有磕唠；吕丽芸皱眉头，后面的话是：毛病。他就占了一条，叫：帅小伙孙大保，后面的话是：一手烂字！”
小杨听罢眨着明亮的眼睛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问：“那靖宇宽有没有歇后语？”
“有哇，就是老黑嘛，叫：白脸靖宇宽：真黑。”
大保妈瞪了小李一眼。那意思是：为了博姑娘一笑，你啥也不顾了？竟当面埋汰起大保来了？
杨淑芳显然是没明白这个歇后语的意思，就问：“靖宇宽脸是挺白的，说他黑是怎么回事？”
李楷奇怪道：“靖宇宽你认识？”
小杨说：“他是工人检查干部纪律小组的牵头人嘛，大闹厂部，又在厂大门口贴处理意见，谁不知道？再说了拉练的时候我也见过他呀。”
李楷说：“对对，看我这脑子，你是应该认识他。你问他为啥叫老黑呀，外人当然不懂，是因为有这么个笑话：前年我们车间书记找他谈话，大意是说他出身好，应该积极要求进步……没想到他却说：‘书记，我可是正牌黑五类出身，我爷爷是官僚大地主你说黑不黑？我父亲是黑帮走资派更黑。咱可不敢往红五类上靠，这事你们不都调查了吗？我出身老黑了。’这几句气书记的话被门外的人听见了，笑话传出后我们就管他叫老黑。”听到这王晓晗才知道老黑叫靖宇宽。
“哦，是这么回事。”姑娘笑了随后站起来从挎兜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大保妈说：“吴师傅，这里是八张这个月的肉票，七张是宋处长他们处里凑的，一张是我中午从家里拿的，大保现在需要，您就收着吧！”
大保妈正为肉票少发愁，这下可好了，一下子多了八张！她接过肉票感谢道：“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谢谢啦，谢谢！”
这时护士进来说：“该打针了。”
杨淑芳说：“吴师傅，大保，我走了，明天下午我再来。”
凡在厂办公大楼里上班的人，什么处员、科员、技术员、描图员、打字员……不管是什么员反正都是干部，尤其是女干部，因工作环境好，穿着干净，整天光头鲜脸的着人眼。那年月虽说大喇叭里整天广播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可工人的社会地位到底高不高，那得通过具体事情来分析：就说搞对象吧，大楼里的男干部还有几个找女工人的，女干部找男工人的就鲜有所闻。
个别傻帽不知是图外貌还是有别的原因找了当时的领导阶级，改革开放以后都后悔得要死，有的甚至离婚。小杨她们几个大楼里的美女对于李楷这样的领导阶级来说就是可望不可及的尤物，只能八卦八卦讲一讲她们的绯闻。在这方面李楷知道得挺多，杨淑芳走后他就有了讲话的由头，与大保妈说起了大楼里几个长得漂亮有外号的女干部，什么六妖三怪五姨太的来历以及她们的风流韵事。他讲的内容有真有假，是经过多次加工删改的版本，听起来倒也十分精彩。不但给大保减轻了疼痛，就连许护士也听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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