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莱走的那天,天气出奇的热,还没走两步汗水就已经在背沟淌成一条小溪流,即使住在路边的人户已经把道路上都泼了水,但还是抑制不住那蒸腾的热气。路旁的“白色垃圾”散发出了一大股难闻的焦味,几张小脸蛋在烈日地烘烤下冒起了红光。
“妈,你们回去吧!”春莱挥挥手示意翠莲领着宝莱和胜男回家。
“再看看!再看看!”翠莲有气无力地说着。
“宝莱带妈和小妹回去。”春莱对着宝莱态度坚决地说道。
可不管春莱怎么嘱咐,翠莲她们三个就是不挪动半步。春莱见此情况也没有再坚持下去,几人就静静地站在车站,等着车辆的到来。
兴许因为车站有过太多的分离,所以于车站本身来讲,早已见怪不怪,独留下即将别离的人儿暗自神伤。
此时此刻的翠莲在春莱眼里早已经不再是几年前的那位高大的女子,而是瘦弱得如一位花甲老人。头上的白发,额头上的皱纹极其鼻翼上的雀斑都是岁月在翠莲脸上刻下的痕迹。
春莱一步一步向翠莲走近,用手轻轻撩着翠莲那有些干枯的白发,抬头的那一瞬看见躲在街头电杆后面的王大宽,畏畏缩缩,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妈,车来了,我得走了。”春莱收回了正看向王大宽的视线。
“妈,不用担心,挣了钱我就和大姐一起回来。”说完春莱便挥着手上车了。
“诶,到了记得打电话。”翠莲一边挥着颤颤巍巍的手,一边向前挪动着步子,希望离春莱近一点再近一点。
“嘀嘀嘀”,汽车并没有因为翠莲的不舍而多逗留半分钟,而是径直开走了。
“妈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春莱看着翠莲依旧站在原地,便探了个头挥着手。
“诶。”翠莲一边答应着,一边牵着宝莱和胜男追着远行的列车。
可翠莲追赶得越快,列车离她却越远。翠莲虽跑得满头大汗,可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只是希望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妈回去吧。”春莱转过头,看着翠莲仍在苦苦追赶着,便又伸出头摆着手向翠莲说着。春莱极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难过,可眼泪却不争气地滚落了下来,一滴一滴地混进了夏日的尘土,最后蒸发在燥热的空气里。
“春莱,到了记得来电话。”春莱一边追赶着,一边伸手想要去抓住春莱挥舞的手,嘴里也始终重复着那几句话。
翠莲一直牵着宝莱和胜男的手追着,看着列车穿过了丛林,绕过了山弯,最后消失在自己的望眼欲穿里。
北上的列车带走了春莱,留下了的是一地的不舍。看着那一地扬起的灰尘,居无定所的样子像极了在外漂泊的喜莱和春莱,翠莲的心便开始隐隐作痛。
回到家,翠莲整颗心都空荡荡的,仿佛家中最珍贵的物件丢失了一般,整天都魂不守舍的。
春莱坐在列车上一直回头看着来时的路,深怕一不小心自己便忘了归途。长途的颠簸,让从未出过远门的春莱有些吃不消,见到喜莱那一刻,脸色泛黄得厉害,嘴巴也苍白得有些吓人。
春莱到时已经是晚上了,喜莱很早便在车站外等着,深怕弄丢了春莱。春莱一下车便开始呕吐了起来,让那几天本就没怎么进食的她看起来更加憔悴。
“春莱。”眼尖的喜莱发现了在角落呕吐的春莱。
“没事吧,没事吧,来喝口水。”喜莱顺手拧开了那瓶早已准备好的矿泉水,递给了春莱。
“饿了吧,我们先在附近吃点东西再回去。”喜莱一边拍着春莱的后背,一边温和地问着。
“没没没。”春莱一边摇着头,一边仔细打量着几年未见的喜莱,然后两人便紧紧抱着嚎啕大哭了起来。
来来往往的人看着哭得像泪人的两人都好奇地看着,然后再冷漠地走开。两人也没有多在乎周围的环境,只是紧紧地抱着对方,什么也没说,但是两人都懂得泪水下那不堪的现实。
过了许久,两人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喜莱帮着春莱拉着行李箱走出了车站。
如果人们的每一滴眼泪都能化成一颗水晶,我想车站一定早就成为了一个水晶魔法城堡。毕竟这个地方承载了太多的泪水,无论贫穷的,富贵的,欢笑的,亦或是悲痛的。
因为喜莱住的宿舍离车站并不远步行便可以到达,所以两人便手牵手地向喜莱的住处走去。
“妈在家还好吗?”喜莱牵着春莱的手问道。
“还好,就是想你得厉害,每天都会翻出你寄回去的照片反复看好几遍。”春莱脱口而出。
“姐,你黑了许多,手也粗糙了很多。”春莱摸着喜莱长了茧的手,小声地说道。
“习惯就好。”春莱若无其事地说着。
“放心吧,你可以忍受的,我也一定可以的。”春莱以为喜莱是担心自己承受不了那里的生活,于是便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喜莱听了春莱的话,摸了摸她那翘得老高老高的马尾,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两人手牵手地走在郊区的小路上,尽管是黑夜却仍能看见那袅袅的黑烟。月光透过树叶侧漏在大地上,像撒了盐一般,黑夜中两个瘦弱的身躯越靠越近,直到最后在地上糅成了一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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