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影评基于主观感受,如有不同见解者欢迎积极讨论;本文含有较多剧透,请慎入!
——这居然是中国大陆拍的主旋律影片?!
在看《非凡任务》之前,我得到的信息主要是:这是一部由公安部出品的,主角卧底在贩毒集团内部的警察的枪战片。这部影片在预热的时候就获得了一些好评,加上不错的演员阵容,而这部影片的前期宣传也做得不够,我是从一个小众的军事平台上的宣传才知道有此片的(并且从片名和海报上看很容易被当做一部浮夸聒噪的爆米花电影),这很容易的让我联想到了去年的同类型影片《湄公河行动》。当然我也抱着又一部宣扬主旋律但是同样值得一看的心理准备进了电影院。然而当故事开始仅十多分钟的时候,我开始改变我的看法并惊讶:公安部出品的影片居然能像无间道一样玩多重卧底?要知道即使是湄公河行动也只是在血腥镜头的尺度上前进,而主旋律的主体公安内部私通毒贩的腐败分子可从来没在这类型的影片里出现过,突破不可谓不大。于是这个时候我把心理预期调整到了港式警匪枪战片的方向。不过,当本地毒枭、国外贩毒集团和堕落警察三方势力同时出现之时,随着主角的处境变得越来越绝望,主角开始遭受各方面的危机与折磨,我又觉得这应该是一部欧美常见的孤胆英雄和苦难英雄主题的电影,这种类型如果经常玩欧美游戏的人可能体会会非常深——主角,也就是英雄们往往从一开始的同犯罪分子战斗到揭示出政府机器的黑暗后,不得不面对双方面的同时追杀,英雄也只能为了正义同几乎整个世界搏斗,最后无论结局是好是坏,英雄都失去了一切。普莱斯队长、山姆费舍尔、马克思佩恩、蛇叔都是这样的悲惨英雄。《非凡任务》中主角在这一段的表现就如同他们:面对着无比强大的黑暗势力、还有堕落的国家机器,主角只能依靠自己的强大意志去对抗,而在对抗中主角渐渐地失去着一切:家人、战友、血肉、意志直至灵魂。这也是西方的电影游戏最能打动观众的悲情模式,如果这部电影继续下去,虽然不太适合中国人的观影习惯,不过这已经是巨大进步了。我显然还是想简单了——在影片进行到不到一半的时候,三大黑暗势力中的两个就被消灭,而主角也成功的渗透到了国外返图集团内部,并且搜集了大量的证据,随时可以和正义的力量里应外合一举消灭之。古希腊式的悲剧一下子扭转回到了主旋律动作片的范畴,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到这里我已经开始惊叹,这真的是中国大陆拍的片子吗?接下来的发展继续在带给我惊喜,在这之后,势力的冲突降到了次要,人的冲突上升到主要位置。《湄公河行动》表现的更多是团队合作,而《非凡任务》则是个人英雄秀的盛宴,这又是一个突破。中国主旋律电影正在从高大全和脱离个人中一点点走出来,而且走得非常稳当,没有矫枉过正。影片的最后,当高潮的追逐战结束之后,人们一定会大呼过瘾——由压抑到绝望,由绝望到痛苦,由痛苦到转机,在令人肾上腺素喷张的战斗像核弹的冲击波一样将一切的罪恶、痛苦、藩篱和命运全都摧毁,正义终究得到伸张,这是任何人都拒绝不了的舒畅。而电影结束后我感受到的不只是这样的舒畅,还有中国类型电影又一次大踏步的进步的欣喜。
——充满能量,打破命运
这部电影虽然人物势力众多,关系复杂,导演却能巧妙安排,既能让普通观众不必花太多精力放在理清剧情脉络上,又不会显得剧情过于单薄。导演已经将剧情脉络清晰的展现了出来:由绝望到希望,由命运轮回到打破命运。既不是好莱坞单般先抑式的跌宕起伏,也不是古希腊悲剧般命运轮回与无力反抗:英雄虽然四面楚歌但却也早早的脱离了孤立无援;虽然受尽折磨却已然凭借自身的力量和他人的援助之下最终战胜了邪恶——这是一条充满希望的上升曲线;影片中多次出现了代表着命运的符号与场景——俄罗斯轮盘、佛寺、收养的孩子们甚至同时出现在十年前后的战斗发生的地点。但是导演要做的不是遵循命运,而是摧毁它——俄罗斯轮盘没有一次中奖、收养的孩子反抗了奴役,同样的战斗地点没有发生同样的悲剧。哪怕终极毒枭老鹰也一样受到命运的主宰,但也绝不给他任何通过命运洗白的机会——把邪恶彻底摧毁,就像摧毁命运之轮一样!
——摧残英雄
归根结底,这是一部禁毒宣传的影片,过去中国拍过无数禁毒宣传的影片,毒品的受害者往往展现的都是普通的群众,家庭的毁灭,人性的扭曲……《湄公河行动》就是这样,通过一个被毒品毁掉的警察家庭来制造戏剧冲突的根源。不过在这个泛娱乐化的时代,观众的关注点还在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身上吗?《非凡任务》却另辟蹊径,他让毒品不仅摧毁普通人,而且摧残英雄。摧残英雄,恐怕没有什么能比这个在这样一个时代更能把观众的心揪起来的了吧。想想《金刚狼3》里狼叔那英雄迟暮颠沛潦倒的样子触到了多少人的泪点。而《非凡任务》里,身为没有任何超能力的普通人的卧底林凯,在被注射毒品之后毒瘾发作的痛苦不可名状,同时抽几根烟、来回的挣扎用绳索捆绑自己,各种幻觉出现;和十年前落入老鹰毒手的特警张海涛,被折磨成了非人的状态,曾经的英雄蜷缩在阴暗地牢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作为没有超能力的英雄,身上已经承担了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重量,却再次遭到毒品和毒枭的非人折磨,有多少观众会因为它们对英雄的摧残而对毒品和贩毒者的憎恨又加深一些。而当受尽折磨的张海涛在高潮戏时依然拿出了熟练的姿态同毒枭战斗,在华生的葬礼上,曾经被折磨成非人的张海涛穿着象征正义警服向华生的墓碑敬礼,虽然整部影片他没说一个字,却让所有观众听到了一句话——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个人英雄与主旋律:配合而非对立
《非凡任务》最让我称道的是它对主旋律和个人英雄主义的完美结合。过去主旋律和个人英雄主义几乎成为一对矛盾:要么是师从于苏联的主旋律电影,着重于领导,着重于群像,个人的形象被压缩并集体化,正确的方向与巨大的力量来源于国家机器,离实体的个人很远;要么是美式超级英雄漫画及其衍生的美式个人英雄主义电影:英雄行使着正确而又高效的正义,国家机器要么迟钝无比、要么帮倒忙甚至成为敌人,英雄反而代替国家机器举起了主旋律的大旗,集体的代表与个人的代表处于一种不可调和的对立之中。在中国肯定只能让主旋律由国家机器来表现,不然既不符合中国的主流价值观又有悖于中国观众的观影习惯。而《非凡任务》似乎做出了一个完美的协调。一开始我还觉得腐败的副局长这么早就被揪出来脱离戏剧冲突,是不是太快了?后来我才发现这是主旋律与个人英雄主义结合的精妙的安排:代表着主旋律的主体——国家机器具象化的华生(真名只出现过一次,忘了见谅)一直在后方默默的保护和完美配合着林凯,让他能够自然放心的伸展拳脚,最后为救出当年被抛弃的战友而牺牲,而局长,虽然是主旋律的典型代表,却只出现几个镜头,并且在华生提出违反纪律冒险解救战友的时候,也没有官僚的阻止(并且在最后肯定了华生的行为),每一个主旋律的化身都有血有肉,让出舞台往英雄施展,自己则默默的在后台保护并支持着他们。如果说其它类型电影中国家机器仅仅作为机械降神在主角面临绝境的时候当一个“重要的龙套”,那么《非凡任务》则是英雄和国家机器一前一后的同台演出。观众为前台英雄的精彩表演叫好的时候,也一定感受到了后面支撑着他们的力量。
——艺术语言
我虽然没有看过这个导演的其它电影,不过从这部可以感受到导演特别喜欢一种对称感:画面的对称、色调的对称、甚至角色的对称。对称的画面往往出现在毒枭的老巢、佛寺、孤儿院里面,一出现,就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反而在本应庄严肃穆的国家机器的区域,却完全没有对称的构图,在画面上就开始制造毒品的的压抑和国家机器的亲和。色调是电影里表现的最明显的,也是我觉得导演运用的最棒的元素——从头到尾都大量使用了夕阳黄和金属蓝,这一互补度极高的冷暖色,根据画面的需要调配两种色的比例。虽然这样的配色贯穿全片,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一开始的暖色,让人不安,仿佛夕阳西下,黑暗即将笼罩一切,主角面临着危机四伏。而金属蓝也代表着恶势力的冰冷无情。而当剧情进展,渐渐进入尾声的时候,同样的配色,却给人以完全的正面暗示:老鹰最终被消灭的时候暖黄灌满全图,仿佛朝阳初升,光明驱赶走了黑暗;而最后的墓地又变成了纯粹的冷色蓝,而这时它代表着庄严与肃穆,正义的厚重与尊严。另外,电影的整个画面都被处理的十分硬朗,不论是人和物在镜头下都显得质感十足,配上沉稳但不拖沓的电影节奏,这样的质感显得十分真实。相比之下,音乐非常的配合影片,即使并没有那么出彩,却做到了该做的烘托气氛的任务。枪声的音效可以看出电影拍摄的走心程度,你能从枪声中听出和画面一样的质感,这种质感绝对不是后期合成的枪声可以比拟的,我相信一定是摄制组现场录的真实枪声。在人物处理上,你也能感受到这种微妙的对称——腐败的副局长和女主角,他们就像八卦中黑白区域里两个颜色相反的圆点,如此对称的潜伏在正义与邪恶的两个阵营中。而片中唯一的两个多人大全景,一个是前半段的禁毒大会,一个是华生的葬礼。一个在暖色调中,却让人感觉聒噪、虚假、不安;一个在冷色调中,却让人感到庄严、厚重、肃穆。这样的对称仿佛在告诉人们正义的执行者是一个个正义的人,和阵营,和标榜无关。
——用心的作品无论如何都值得推荐
最后从一些细节来展现一下这部影片的用心之处和一些瑕疵。作为一个不太专业的军迷,片尾的枪战自然成了我注意细节的地方,事实证明,片子对这些的细节处理的很走心,在真实性和观赏性之间也做了有效平衡:且不说片中出现的短点射、背靠背掩护等非常写实的战术动作,在将车当做掩体前先将车前轮打破遮住车底盘下面缝隙,一把枪打完子弹以后从尸体上再捡一把枪换上(而不是一杆枪到底,和无限子弹一样)、在引爆液化气之前先放气而不是直接开枪(不然那样根本打不爆)。在国产影视这个越来越浮躁越来越在细节上忽略甚至是胡来的大环境下能有这样用心的剧组是非常难得的。除此之外,还有个点睛之笔就在于女主角的选定,和其它电影的小鲜肉(或者至少得有点小鲜肉)不同,女主角和清纯细嫩甚至美丽毫不沾边,相反散发着硬朗的感觉,尽管已经申明本片纯属虚构,但这样一切为剧情服务的原则让这部虚构的影片在观众心中留下的都是真实的质感。如果说《湄公河行动》把一个真实事件拍成了超乎想象的好莱坞大片,那么《非凡任务》则是把虚构的好莱坞大片尽量的接到了地气上。除女主角外,每一个主要角色的演技也都无可挑剔,可以看得出在选角上本片表现的诚意十足。至于一些网友认为的后期主角太过于开挂,半天打不死一个人的吐槽,我认为导演未必不知道这样在现实中的不合理性,但是这终归是一部面向大众的动作枪战电影,如果真的全按照真实的拍,那恐怕除了极少部分军迷会买账以外其他人早就睡着了,况且,我们去看国外的同类型电影,这样的“开挂”其实比比皆是。高潮战斗时对节奏的把控非常考验导演的实力,就连欧美导演都不是人人都驾驭得住,如果对类型片十分成熟的欧美电影同样的问题不去追究,对类型片刚刚兴起的中国,却要求如此苛刻,那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我们是否在用双重标准看待问题。当然,瑕疵还是有的,前半段的情节紧凑,打动人心,后三分之一开始有些松懈,并且开始往完全的动作电影发展,不过瑕疵指的是这种过渡的不自然感和节奏被打乱,而不是过渡本身(毕竟影片类型就不是单纯的卧底片),这一问题和发生在《湄公河行动》中的问题几乎一模一样,不过节奏感的把控是要在长期执导中才能练得的,即使有这样的瑕疵,我们也应该继续支持这些用心的电影,这样才能让真正用心的电影制作参与者进入创作的良性循环,在未来拿出更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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