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学弟的女朋友失踪了。
这件事说来蹊跷,其一便是两人感情甚笃,一方任何消息都没有就从世上离奇消失。其二便是此女消失后,学弟这才发现对方从未跟自己交代过家庭朋友关系,连调查都无从着手。
这其三嘛……更是加了几分玄乎的要素,迫使学弟不得不另辟蹊径寻求帮助……比如,用一杯咖啡贿赂他的学姐加入调查。
“你找我有什么用?这种事不找警察?”
“一个原因是时间没到,另一个原因……你先看看这个。”
学弟拿出来的是一封手写的绝笔信,乍一眼看过去,先是寥寥几句“你值得更好的人”,后又干脆点明“我们不太合适,趁早分开对彼此都好。”,最后以一句“分手吧,别来找我。”作为结尾。
我感到有些无语。
“这不是把消失的理由说的挺明白的吗?”
“不不不,学姐你没谈过对象不清楚……清清跟我的感情一直很好,我们从未吵过架,还说好下周就去扯证,今天早上甚至还在……”
嘿!瞧我这暴脾气,你说就说,提什么单身的事?
我翻了个白眼,抬手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停,打住,我没兴趣听你的恋爱小故事。言简意赅地总结一下:周清在消失的当天早上还跟你腻在一块,并且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对吗?”
学弟点了点头。
“会不会是你没注意到?”
“我也有这么想过,所以我第一反应是想联络上她,或者问问她的同学和家里人。”
“然后就发现你没一个认识……?”
学弟颓废地垂下头,委屈巴巴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嗯”。
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你连她家里人都没见过,朋友不认识,社交不清楚,娘家的地址也一问三不知,你跟我说你们马上就要扯证了?这是哪门子的情侣关系?”
“我只是比较尊重她的私人空间……”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耐心都在此刻用尽了。
恋爱脑真的……差不多得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的话也有点扯淡,学弟犹豫半晌,支支吾吾地把今天见面的目的交代清楚:“总而言之,我尝试过报警,但因为时间没到,加上这封信的存在,我没法说服他人相信我的直觉。所以说实话,我只能想到找你帮忙。”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迅速作出决定,起身走人。
“无能为力,告辞。”
“别啊——姐,我的姐!帮帮我,我真的很担心清清……万一,万一她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了呢?实在不行,就算是她真的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也想……想见她一面,跟她聊聊……”
学弟的声音越来越小,表情要哭不哭的,死死拽着我的胳膊。我抽了两下,没能抽动,只好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位上。
好在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咖啡厅里没几个人,不然就这丢人玩意,用十杯咖啡贿赂我也绝对不来。
我一边交代学弟将周清在失踪前留下的所有线索拿出来,一边后悔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草,还是难喝的美式,这下更后悔了。
(二)
我叫马钱钱,从名字就能看得出来我是一个俗人。
我跟哥哥相依为命一起长大,能顺利读到大学毕业全靠我跟我哥的勤工俭学。为了赚钱我做过很多兼职,也认识了不少人,勉强算的上见多识广。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学弟眼里我一直是一个无所不知的形象,只要给钱就能帮忙解答一切难题。
不过仅仅靠无所不知是不够的,还需要无所不能。
我看着学弟摊在桌子上的所有东西,感觉越发头大。
“……这事儿复杂了。”
桌上一共就摆了五样东西:周清留下的笔记本电脑,手机,分手信,学弟拍下的照片……以及,一个用密封袋装起来的像是鳞片一般的结晶体。
我叹了一口气,向后靠坐在沙发靠垫上,仰起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吊灯。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学弟,你想先听哪个?”
“什么?”
“如果你不确定,我替你决定吧。好消息是,周清的下落有头绪了。”
学弟的表情瞬间由阴转晴,但很快又努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低声问我:“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你很可能被骗了。”
“……啊?”
我把周清的手机拿起来,在灯光下转了一圈。手机屏幕上亮起了因为多次输错而被暂时锁上的界面,我没有管这个,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两侧按键的缝隙,背板的划痕,以及通风口和出声口内的灰尘。
确认过后,我将手机放回桌面上,闭上眼睛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学姐……学姐?你在想什么?”
“你知道吗?你不是第一个来找我帮忙查他人去向的。”
我没有睁眼,继续说道。
“其实这个事比较简单地想——如果一切果真如信里所说,那么周清应该早早就将行李打包好一应带走。在这种情况下,想找到一个离开的人,借助她随身携带的电子设备,追踪最近使用的消费记录和网络讯号ip地址,就是最快的手段。”
“但是清清什么都没有带走……”
“没错,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她没有带走任何贵重物品和电子设备,甚至从你拍到的照片来看,你们确实正在整理领证和结婚的所需的一切,你的描述也很准确,一切都平静得超乎寻常。”
我用手指一下接一下地敲着桌面,在脑海中缓慢地还原现场的画面。
家里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桌上仍有冒着热气的晚餐,从洗手间到卧室,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任谁来了,看了这些线索,也会直接得出显而易见的结论:一个周清不会防备的人进来,很可能是她的家人或者朋友,跟她聊了点什么,然后周清被说服,意识到学弟不是一个值得结婚的对象,决定就此离开。后又因为时间的紧迫性或其他特殊原因,她没办法收拾手边的东西,只能留下了这封信后毫无征兆地离开。
但是——
这只是一个可能性,并非是真相。这里面有一个完全无法解决的问题:换做一个常人来说,哪怕是万分紧急被家里人催促,也不会选择手写信这种更麻烦的方式。
除非,把一切推翻,重新开始假设。
我睁开眼睛,表情严肃地说道。
“在帮你找到周清之前,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问题?”学弟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认真地点了点头,“只要能找到清清,你问什么都可以,我一定认真回答。”
“别紧张,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我拿起了桌上那个密封袋,故意把语气放轻松:“这个东西,你见过吗?”
学弟似乎愣了一下,乖乖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第二个问题是,你介意我叫上苏打吗?”
很快,我就看到学弟的表情垮了下去。他瑟缩了一下肩膀,看上去有些紧张,视线左右漂移。但或许是看到我脸上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最后还是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
我这才心满意足地拿出手机,熟练地把账号切换出去后,在列表里找到了唯一的那个联系人。“不是我不想帮你找人,只是我确实不会开盒之类的,你懂吧?加上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的情况下,想要迅速定位是很困难的——除非依靠一下挂逼。”
给苏打发微信的时候,我没想到他会秒回。
也没想到他问我的第一句话是:“美式好喝吗?”
钱钱赚钱钱:?
苏打OwO:?
钱钱赚钱钱:你特么的,你监视我?
苏打OwO:就是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这家店是我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抛下学弟站起身四处眺望,很快便看到了坐在后座的苏打。他穿着一如既往的黑色卫衣,戴着口罩,只能从眼神里看得出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嫌弃二字。
于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沉重地打下那一行字。
钱钱赚钱钱:真他妈的难喝。
(三)
半个小时后,苏打才捋顺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尽管他看起来对周清和周清的失踪之谜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在学弟的百般请求下,还是很快发挥了“无所不能”应该有的作用。
“难喝就少喝点。”苏打一边将已经变成常温的美式从我手中抢走扔到垃圾桶里,一边不停地往电脑和手机的端口上换着插上不同的工具,一刻不停地开始敲敲打打,“听起来确实挺像绑架的,为什么不选择报警?”
“难喝而已又不是不能喝……哦对,问题就在这里——这封信偏偏是周清的笔迹。学弟给我拿了其他手写文件做对比,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她写日期数字的方法,以及留名时习惯往把撇拉的很开的细节都是一模一样的。”我没在意他没礼貌的举动,顺手让服务员给我加两杯热牛奶,“要么,这就是周清本人写的,要么,就是写信的人十分熟悉她的习惯到可以完全模仿一致……
苏打看了我一眼。
“那你的疑虑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而是举起了那个用密封袋装起来的结晶体。
学弟被我们两个高频的交流折腾地头昏眼花,直到此刻,他才找到时机插入话题:“等等等等,没有人愿意跟我解释一下,到底什么情况吗?”
“我正打算跟你说——你还记得大学的那件事吗?”
苏打发出了轻微的“啧”声。
我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学弟的表情变化,直到确认他依旧是那副天真愚蠢的憨傻模样,我才耸了耸肩,放松下来。
“好吧,这是一个需要时间才能讲完的故事,在苏打大人搞定工作之前,先让我组织组织措辞,想想看怎么才能跟你说清楚。”
“额,最好详细一点?”
“……那就从最最开始说起吧。”
(四)
在被社会毒打之前,我相信每个年轻人心里都还淌着热血,自信地以为自己能成就一番事业。于是在有限的自由时光里,立下各种计划,尝试各种新鲜事物,以寻求一份不会后悔的青春记忆。
但我不一样,我社恐。
四五年前,我们就读的大学还延续着第二课堂的政策,鼓励每个学生发展课外的活动和个人事业,甭管考证还是参加社团和社会实践,只要有相关证明和成果,就可以给履历上多加那么几分……按理说应该是一个积极的建议性政策,但莫名其妙的,这个第二课堂的分数成为了毕业的刚需,如果有学生没能按时填上这个分数,就要参加学校组织的大型集会。
为了避免被卷入集会活动里连绵不休的社交破冰游戏,我精挑细选了半晌,找了个几乎没人的小社团加入。结果阴差阳错,正是因为没什么人,在前任社长走后我成了那个继任的大冤种。
所幸的是,这个标榜“研究古典密码学”的解谜社,因为对履历和社会实践没办法带来任何帮助,因此即便被迫成为了社长,依然空空荡荡。就连活动也大幅减少,挂名的人远大过于实际活动的人。
于是相当漫长的一年时间里,那个活动室只有我和苏打两个人,各自占据一个角落。一个看书写字,一个敲打键盘。
让我来重新介绍一下“无所不能”的这位大人物。首先,苏打是个天才。其次,苏打是个阴暗比。
怎么说呢,他不社恐,但他平等地看不起每个人。
不只是学弟,我也有些怕他,一方面是因为他在网络和电子学上近乎作弊的能力,另一方面,是他真的看起来太阴暗了。一年四季穿着不变的卫衣,戴着口罩,长长的刘海把双眼盖住,怎么看怎么像那种会在美国电影里被欺负三年然后默默举起枪把全校杀光的人。
当然,在发现他的爱好是喝牛奶和毒舌损人之后,那种畏惧也就烟消云散了。
尽管从各种角度来说,苏打都不是一个适合交朋友的混蛋。但也是多亏了苏打,在那起案子上,学弟才得以沉冤昭雪。
“等一等——我打断一下,你该不会说的是……那个案子的事吧?”
“嗯……怎么不会呢?”
我用手指压着密封袋,慢慢悠悠地推到学弟的面前,示意他仔细看看。
那些结晶体的颜色如今在吊灯照射下显得更加诡异。非要找个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是从深海美人鱼的身上刮下来的鳞片,因为被太阳灼烧而逐渐融化成彩色的泡沫,但又余留下的一部分液体的凝结物,在灰暗的色泽下应约可见摇晃的光影。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吗?再回忆一遍,你是在哪里捡到它们的?”
很奇妙的是,这些古怪的残留物不是在屋外看到的。而是在两个人的床上,以及窗户边缘的电脑桌下,用一个奇幻的比喻来形容,周清的凭空消失,就仿佛真是化作了泡沫融化在了盛夏的空气里。
而更不凑巧的是——这个东西,我却不是第一次见。
在大学那两年就任期间,为了让社团得以继续存活,我绞尽脑汁想了个不需要互动和配合的社团活动——每隔一周,我会在门口的公告栏上写一组密文,每个路过的人都可以试着解开。而答案往往都是一些地点或者网址信息,比如我近期比较欣赏的文章,正在举办活动和展览的校园坐标,以及苏打的博客。
但是当时有个路过的倒霉蛋,兴致勃勃一通胡解,将一组培根密码搞混成了摩斯电码,居然阴差阳错真算出来了一个校内地址。
这个倒霉蛋是真认为那里有一场惊险刺激的探险活动,于是也没有做任何验证,想都没想就顺着自己推演出的答案所在地去了。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遭,叫他找到了一个囤积着大量危险化学物质的实验室……还有一个明显因为中毒而昏迷的学生。
倒霉蛋虽然很是震惊,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将人背出实验室后就直冲医务室。结果他这么一走,没多久实验室就炸了。
物理意义的炸了。
事后调查现场时,警方发现有人在实验室内留了许多易燃物,因为实验物质的综合作用,造成了室内爆炸的连锁反应,最终整个实验室所有的线索,工具和资料全被后续大火烧得干干净净。而根据其他目击者的口供以及走廊外面的监控情况,倒霉蛋很倒霉的,被列为了第一嫌疑人。
当然,我得知这件事后也懵得一批。
警方前来询问时我很自觉地展示了真正的解法,答案当然只是苏打随手写的网页小游戏地址。即便是按照摩斯电码……没什么按照的,因为不管是我们谁看到那一组随机字母,也没有任何理由在不做词频分析的情况下将其定义为一个具体的地址。
于是,“为什么这个嫌疑人会根据一组随机字母找到实验室去”就成为了另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五)
借着一些小小的帮助,社团很快就洗脱了嫌疑。
但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一些古怪的责任感让我决定想办法帮倒霉蛋查清真相。于是我首先拜托了苏打帮我入侵了他的手机,收集他最近的浏览记录以及输入法中的出现的高频词汇,追查那组随机字母的出处。
不到一天时间,苏打却给了我带来了一个全新的信息:这组字母并非来自常用的词汇,而是来自一个已经被删除的匿名交友软件中的网友留言。倒霉蛋的这位网友在自己的主页发了很多冒险故事,简易密码的解法,以及利用化学的公式作为密文隐藏真正的实验室地址等等。
事情到了这里,几乎已经真相大明。
有人计划利用了解谜社的活动,以及倒霉蛋不算聪明的大脑,费尽心思做了个杀人未遂的案件现场,嫁祸他人从而逃脱罪责。好在此事并不难解决,我利用一些小小的人脉关系,主动出面跟倒霉蛋取得联系,并问出他在现实生活中是否有被谁推荐下载软件和找到这个匿名用户的主页地址。苏打则顺着软件本身的定位追踪和数据记录功能,恢复了匿名用户删除的主页信息,将其整理后一并发送到我的手机上,再由我提交给警方确认。
至于事件后续又有什么进展,暂且按下不表。当时的我自认已经尽力,不想再添麻烦。而苏打更是在犯法的边缘蹦迪,于是此事过后,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起。只是后来我才知道,倒霉蛋也只是刚刚入学的大一新生……也就是如今的学弟。
学弟因为我们不到两天就查出所有真相的行为大受震撼,眼泪汪汪地握着我的手连声感谢,同时积极主动加入社团,表示以后只要有空就常来活动室找我们玩……只是在后来他诧异地问起为何我们能找到被删除的软件里的信息时,得知了苏打几乎把他所有隐私信息也一并刮完的壮举。
自此以后,每次遇到苏打学弟都会低着头变成怂蛋一个。
按理说,这件事应该就此终结。但我铺垫了那么多,仔仔细细回忆大学这件事的前后始末。是因为在案件相关的一切落幕之际,我重新整理当时苏打恢复的匿名用户主页下的所有材料时,意外发现了一组奇特的图片。
图片上,有一个悬挂着摇摇欲坠的招牌的酒吧。酒吧的门口坐着一些身着中世纪西方风格服饰的水手和旅人,在他们的面前,是一条被捕捞上来,几近死亡的美人鱼。
后续的图片里,这条美人鱼在太阳下一张接一张快速地被融化,又逐渐凝固,变成彩虹色的,鳞片堆积的结晶体小山。
当时我完全无法理解这组图片的意义,只当作是ai合成作品的展示。后续给两个人看的时候,苏打也说没看出什么门道。学弟就更不用说了,被图片吓到的同时还有闲心感叹一句尸体变成彩虹还挺浪漫的。
只有我受到直觉的影响,在很突然的某个时刻,重新去了那个被封锁的实验室案发现场。
——就在那里,我见到了同样的彩虹色结晶。
(六)
“搞定了。”
苏打出声打断了我的讲述,我也顺势停下来,喝了一口牛奶润了润嗓子。
学弟一副恍惚的模样,仿佛怎么也想不通,周清跟那个实验室到底是什么关系。
“会……会不会只是巧合?”
“不会。”苏打打破了他的幻想,将笔记本电脑转了过来,屏幕上显示的,赫然便是周清写到一半的文档。
我没搭理学弟,迅速接过来扫了一眼,越看下去,便越发觉得心惊。
“学弟,你女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清清跟我说过,她是写小说的。”
“那你看过她写的东西吗?”
他依然有些失神,闻言只是摇了摇头。
我皱了皱眉,良久,我抬起头想问问苏打怎么想。但他已经缩到了墙边的另一个角落,靠着沙发,侧着身子,只露出一个后脑勺,小口小口地喝着那杯热牛奶。
我只好收回视线,叹了口气,继续看下去。
在周清的小说故事里,有一处名为枫叶酒吧的地方。枫叶酒吧靠近港口,是许多水手和海军们休憩的好地点。人们还在这里畅谈时事以及各种话题,而最近最为热门的便是一名旅游的吟游诗人,唱着关于美人鱼的童话故事,深受众人的喜欢。
枫叶酒吧的高处挂着一个小黑板,每隔三个月,老板就会在上面留下一条关于藏宝地的提示。只要有人能解答出来,就可以顺着找到传闻中的财富。
或许是受到了吟游诗人的影响,老板宣称确实有人发现了人鱼岛的坐标位置,在那里可以获得使人长生不老的宝物。一时之间,人人都对传说趋之若鹜。在万种期待之下,老板写下了那句从诗人口中唱出的歌词。
THe maN DOesnt TRAvel AN1Y MOre 3001
故事就随着这句话中断了。
当初的那组图片我确实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心思保存了下来。如今一对比,便发现其中的许多描述和细节都能一一对上。至于这种发现究竟是好是坏,就很难评断了。
但如果周清真的对当年的案件每个细节都了如指掌,那么她会使用的,不被学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加密方法只有一个。
“我现在是真知道周清去哪里了。”
这个密码本身不难,将大小写分开,大写为a,小写为b,五个字符分一组,刚好可以凑出另一组词句。
AABBB AAABB BBAAA BBBAA 1 AAABB 3001
HDYY 1 D 3001
我将这组字符抄下来,递给了苏打,让他在解开周清的手机后再顺着查一圈输入法,做一下词频分析,或许可以找到这个密码的真正含义。
做完这一套准备工作后,我冲着学弟打了个响指,将他的注意力重新召回我的面前。
“还记得我说过要问你几个问题吗?”
“……记得。”
“好,第三个问题是,你跟她有过亲密接触吗,我是指不穿衣服的那种?”
这个问题让他懵圈了一阵子,整个人也从失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脸上很快便起了一层红晕,着急忙慌地摇了摇头,“……没,没有,哎呀!学姐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笑了一下。
“因为我怕你小子一点教训不涨啊!”
“什,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毕竟你看起来,是一点不记得当年被人拿来做棋的事了。”我迅速变了表情,冷笑一声,“那组照片,你应该也记不清具体内容了吧?那么,没有你的复述,周清是从哪里得知这些连你也不知道细节的消息?”
“…………”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东西是什么了。”
我举起手里的密封袋。
“CTSC-103,一种未经命名和发布的实验物,效果不明,形态来源不明。初步的判断是从生物的皮肤表面剥离的产物,在阳光下会自然溶解。而当初将你卷入的那场事故,就是为了销毁实验的全部成果和痕迹……你现在能理解,它出现在你们家代表着什么吗?”
(七)
当年的我直接将观察和推演的结论,以及现场证据收集起来后便迅速告知了警方,并将匿名账号内携带的照片一并提交了上去。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苏打。
那起案子仍然有很多的疑点并没有被解决:那个昏迷的受害人是谁?后来又去了哪里?实验室内为什么会爆炸?即便说是残留物质引发化学反应,那要如何确认准确的时间,可以让学弟刚刚好先一步赶到现场并来得及逃离?又为什么在计划失败后,杳无音讯,也没有继续下一步?
还有最关键的——幕后之人如何能确保一个每周一更新的谜题,能刚刚好在哪一天,完全对应上另一个解谜法得到的另一个答案是他所要的?
没有人能预知未来,除非一切尽在未知之人的掌握之中。
有那么短暂的一刻,我怀疑了苏打。
………………
…………
……
但很可惜,不论我怎么绞尽脑汁,我都实在无法解释,如果真是苏打,为什么他后来费心费力帮我和学弟解决案件,又对照片中的内容视若无睹。
我一遍又一遍看了那些文章,研究那些图片,等待关于那个神秘残留物的化验结果。在叠加了诸多的猜测后,我在某一刻灵光一现,将所有语句中出现的符号重新整合,利用ook找到新的密钥,再利用密钥将明文与之一部分相乘后再次相加,重新置换后……不出意外地,得到了一个全新的邮箱地址。
其中的步骤之繁琐,便不多细说,总而言之,是一个吃力不讨好,全靠计算机帮忙才解开的烂密码。但在得到这组邮箱地址后,我很快便松了一口气。
我一句话都没有问,只是把那串地址抄了下来,交给了苏打。
那一天,他第一次抬起头认真地看了我很久。
最后,苏打什么也没说。只是宣称自己要回老家一趟,而后消失了小半年,再次回来的时候,我和学弟已经把解谜社整到了解散的边缘。挂名的成员几乎全部散掉,每日的活动就是坐在一起拿着手机打日麻,互相偷看彼此的牌型。
学弟还是有点害怕苏打,抱着手机找了借口便早早离去。而我坐在原地,直到苏打漫不经心地走到我面前,把偷来的化验报告放在桌上,拉下口罩,问出了半年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有人能预知未来,除非一切尽在未知之人的掌握之中……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观察了太久,久到已经把一切可能了然于心。但很可惜,在一些细节上犯了点小错,这才让我抓到了漏洞。”
我拿起化验报告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很快就重新丢到一旁。
“看不懂,没有结论吗?”
“结论就是我。”他拉开椅子,坐在我对面,彩色的鳞片在眼睛下方闪闪发亮,“你将它简单理解成一种寄生物,根据实验的报告来看,这种东西目前只能造成轻微的肾上腺素释放和吸收速度提升,以及提高人体疼痛耐受力,除此之外没好处,副作用倒是一大堆。”
“寄生物?是活的?”
“我很难形容。”苏打向后靠在椅背上,耸了耸肩,“如果不是有外人指出,我不会意识到我的皮肤上长了这种东西,所以它是死是活,我很难给出明确答案。但知道这些事后,我确实隐隐能感觉到它在自我呼吸,姑且就当是活的吧。好了,一个问题换一个答案,你是怎么抓到漏洞的?”
“什么时候有这个问答规则了?”
“刚刚。”
“嗯哼……”我拿出手机,切换到了那组存起来的照片,“那我要赊账,我先问完。第二个问题是,这组照片是什么情况?”
苏打接过手机,简单看了两眼,“它更像是隐晦的说明书,或者也是一种威胁。这种寄生物不能见光。如果有大面积皮肤被寄生,在阳光影响下会迅速衰败死亡,并且侵蚀皮肤和血肉。不过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不是狗血的实验品,而且寄生面积也不大,他们找错人了。”
“这算是两个答案吗?”
“算我附赠。”
我心满意足点了点头,接回手机揣进兜里,转而抽出了一包烟,一边用火柴点燃一边回话。
“那我没问题了。”
“……就这样?你不想问问我回家去做了什么……不,算了,没事。”苏打似乎有些吃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总之,非法实验不可取,我在提交上去的报告上稍微做了点‘修改’,估计这事儿很快就消停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我很想说我没担心,但我看着他默不作声重新拉回口罩,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所以,现在能回答我,你是怎么发现的吗?”
“因为太麻烦了。”
“什么?”
苏打似乎没想到这么简单的答案,黑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
“你进入这个社团纯粹是为了避免麻烦事,跟我一样,这个我看得出来。”我指了指他的脸,“你根本没费心研究过密码学相关的内容,就算有,能用计算机直接转换出来的现代密码就差不多了。连续做好几套加密这种事不是你会做的,这种加密方法太古老,甚至有点落后时代……”
我用舌头顶了一下烟尾巴,努力克制自己在这方面的喋喋不休,“然而那组邮箱的答案是comeformeordie,要么来找我要么死,这句威胁显然是留给他认为破解者本人也就是你的。看来在他眼里,这个社团没有其他能人会先于你找到答案啊!”
隔着口罩,我听见苏打闷闷的笑声。
“所以你是因为生气了,才会把他们的老底都翻完了才来告诉我的?”
“我没说过吗?我这个人很小气的。”
我也笑了,手指敲打在兜里的手机上。
“毕竟我哥就是警察,我会一点打听情报的小技巧,不是很正常吗?而且我也没干什么,就是无意间给家里人说了说自己的揣测和分析而已。哎呀,我还没出社会呢,学生嘛,随口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很小气这一点我是记住了……所以你大概已经知道他们后续的结果了?”苏打把实验报告重新收了回来,一点一点撕碎后丢在垃圾桶里,“那我的第二个问题也不用问了。”
“那不行,还是得买单的,我不敢欠你的帐。”
“好吧,那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你背完了吗?”
我大笑出声,将香烟和燃烧的火柴一起丢到垃圾桶里。
“CTSC-103,我记住了,让我们一起等他们上钩。”
(八)
“现在,你听懂了吗?”
“…………”
“很不幸地通知你一个可能——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你或许被利用了。对方在三年前因为被警方一锅端,实验数据和成果出现了遗失和毁坏……”说到这里,我瞟了一眼被丢在一旁的绝笔信,顿了一下,很快便重新回过神:“但是疯子们很快发现,即便搞出了那么古怪的试验品,也没有在警方那边引起太多关注。所以他们猜测——真正的数据和报告被某个人篡改后偷走了。”
我干脆利落地将牛奶喝光,长舒一口气,用最后的一句话收尾了这场三小时破解的荒唐失踪案。
“比起报复,他们更急切地想要带回自己的成果,但苏打行踪不明,我家又住着个警察,唯一能利用和接近的也就只剩下你了……只是毕业之后,我们也几乎没有联系。时间一久,对方或许是觉得你没有利用价值,便干脆利落把伪造的一切丢下,直接消失。”
大约是被大量的信息冲击了理性,他坐在原地怔愣了很长时间,像是逐渐被风化成为一座悲伤的雕塑。我有些不敢直视他的视线,便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外面紧靠的大商场早就歇业关门了,只能零星看到几个在夜色中疲惫穿梭的人影,他们从高高的写字楼上一点一点随着灯光而逐渐消散,融化在漫长而又无声的夜里。
我突然感觉美人鱼的传说或许也并非是不存在的。
就如苏打所说,也许某些寄生物确实畏惧紫外线与阳光,但这密密麻麻的人类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态的寄生物?终日困于一道道格子般的观察间里,只依靠着人造的光源寻求一条谋生的出路。最后被黑夜吞噬,融化,成为一个个消散在社会里的泡沫。
隔着一面玻璃,我没来由觉得浑身发冷,再一回神,原来是远处一个小姑娘的围巾被风吹落了。冻的通红的手慌慌张张地去够,但最终也没来得及,便连同围巾和人都一并卷入了寒风凛冽之中。
苏打OwO:你在想什么?
手机的震动把我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我低下头去,在桌子底下跟苏打偷偷交流。
钱钱赚钱钱:其实,学弟真挺倒霉的。
苏打OwO:……如果不这么蠢,或许不会这么倒霉。
钱钱赚钱钱:但他从未有害人之心,也没做过害人之举。
钱钱赚钱钱:这一点已经胜过千千万万的蠢人了。真要算有错,也该是平白为了一己私欲做出祸害他人的疯子的错。
苏打OwO:若非如此,也叫不动你我。
钱钱赚钱钱:说实话,我现在有点后悔,当时我是不是应该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他更好一些?也省的恋爱脑笨蛋被莫名其妙骗钱骗心落到如今这颓样。
苏打OwO:………
苏打OwO:你太低估他了。
看到这句话,我下意识抬起头来,却意外发现苏打已经揭开了自己的口罩。那几缕彩色鳞光只在玻璃的倒影中依稀可见,却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仿佛在那个瞬间从黑夜中活了过来。
我看见他隔着玻璃被热牛奶熨的微红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玻璃上的光,随后便滑落下去,再次落到手机屏幕上,变成一句奇怪的话。
苏打OwO:马钱钱,没人说过你总是把很多东西想的太复杂了吗?
(九)
我终究不忍心再隔着玻璃吹一道虚无缥缈的夜风,于是便斟酌着开口跟学弟说明:“我不知道你怎么打算,但我一定要跟你说清楚,我跟苏打从没想过利用你。至少就在我们两个发现这个结晶体前,也没想到你会被牵扯到这种事,说实话,三年时间,我真的快把这些事忘掉了。”
“……我知道。”
我摇了摇头。
“不,我跟你说这个不是为了撇清责任。而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没问完,需要你保持清醒状态来回应我一下。”
“…………”
“就像我说的,我已经知道周清去了哪里了。我只问你一遍——你还要找她吗?”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或许十分钟?或许半个小时?我看着学弟抱住自己的脑袋,蜷缩在椅子上,时不时就会抬起头看看桌上那封信。直到我准备放弃,起身离开时,他才哑着嗓子,艰难地说出了一句话。
“我要去找她。”
“你想好了?”
学弟点了点头。
我冲着苏打比划了一下,他这才转过身来,将手机放在桌上,缓慢推向学弟。
“合都雅苑1栋3001,这个地址,你有印象吗?”
他垂下眼,思考了片刻,才缓慢地开口说道,“清清提到过,说以前在同事家里住过一回,我从没想到过这事……以及,你确定是地址吗?”
“我知道你因为那件事或许会留下ptsd,我也担心,不过你知道吗?从你确定答案的那一刻起,我才能顺利把所有的可能性串成一条线。”
苏打突然抬起头看向了我。
学弟也愣了一下,迟疑地出声询问。
“你的意思是——”
“我跟你说了啊,那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不过……你不觉得很矛盾吗?根本没办法解决所有问题,所有的细节都不对。”我笑着竖起一根手指,“她写下信是为了不让你找到,却不删掉电脑手机所有的记录,还留下这一段莫名其妙的密码……这是其一。”
“她想绕着弯找当年案件的人,那就更应该利用你寻找机会跟我和苏打碰面,因为我们是朋友,并不会有戒心,想打探消息如此更好下手。这是其二。”
我竖起第三根手指:“其三是,她犯了个非常新手的错误。”
“什么错误?”苏打下意识插嘴问道。
“周清知道那个故事的全部细节,却不知道一个关键信息。”
“……什么?”
“比如,几乎没有人会在一段完整的密码里塞数字,因为这会破坏整个密码的工整,失去解读的依据。更重要的是,本来创造这个密码的人就是一名散文家,就是因为它得以完整融入创作之中才显得精彩,强行在英文里加数字什么的,摆明了就是要告诉你这里有蹊跷,这样设计太蠢了。”
我摆了摆手,重新看向已经完全愣住的学弟。
“所有,她就是故意留下这个信息的,她知道你会下意识把这个当成地址,你会联想到,你也有可能会找过去。她要的就是你找过去,为此她还特别留下了手机,让你可以用她的手机输入法找到准确的地点。”
“那……她又为什么留这封信,难道说不是她写的!?”
我重新摁下了激动的学弟。
“不,就是她写的。”
“啊?”
“因为她也不想让你去找她。”
学弟已经完全被绕迷糊了。
苏打默不作声看了我一会儿,平淡地开口催促道:“说重点。”
“真没耐心……好吧,这个事其实根本没那么复杂,理由就是因为这个故事。”
“故事?”
我笑了,推着密封袋到学弟面前,问他:“如果周清不是一个正常人,或者说她的情况比苏打更严重,你能接受这种异常的古怪吗?”
“…………”
“我问过你,你们有没有大面积的亲密接触。你没有正面回答,对吗?”
学弟似乎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脸色一片苍白。
但我一刻也没有停,肯定地下了结论:“因为她不让你碰她,从来不肯。她觉得自己是个异于常人的怪物,她怕你会恐惧她,她也恐惧自己。仔细想想,你们亲吻的时候,拥抱的时候,相爱的每一刻,会有一个活着的,诡异的,不知作用的寄生物盘旋在肌肤相亲之间……你会不会恶心?”
我没有看苏打的脸色,保持自己的冷静快速把后面的话说完。
“所以她留下了这个东西,她知道你会来找我和苏打,我们会告诉你真相,而她不用直面你得知真相后的一切反应和结果。她只留下了这个——简单的一封绝笔信。如果你从我们这里接受了答案,确定了想法,你会去找她,我们会给你答案,因为她就是知道我们擅长这个。”
我把信推到他的面前。
“但如果你不愿意接受真相,或者你无法接受枕边人身上的异常,那么这封信就是她给你的告别,你也不用去找她。把这一切都当成她小说里一个如美人鱼一般的泡影,一个充满异常色彩的奇幻故事。”
我看着学弟的眼神,知道最后那句没说出口的话,他已经明白了。
如果他选择了告别,那么周清希望留给他的,是美人鱼化作泡沫离开之后,留下的一点点爱情的遗物。
(十)
学弟离开之后,服务员也打了招呼下班,只剩下我跟苏打,一如当年在社团活动室里的状态,享受着安宁平和的日常氛围。
当然,可能只有我觉得安宁平和。
我没有理会苏打在旁边直勾勾的视线,只是用力伸了个懒腰,而后才歪歪扭扭躺倒在沙发上,慢悠悠地接了一句。
“好了,别看了,有问题就直说。”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小子还挺能抓重点的,但是看人的功夫还是有进步空间。”我笑着看向他,“女人世界里的弯弯绕绕岂是能用理性分析清楚的?”
苏打看起来有些无语,“所以你说了那么多,是故意吓吓他的?”
“一部分原因吧,谁让他这么没有警戒心……另一个原因——你就当我是想帮周清确认一下答案吧。倒不如说,我没有想到你一点也没怀疑她。”
他不太服气地顶嘴道:“我本来也是觉得她应该没有坏心。”
“我知道,不然你不会把真的地址给过去,你也希望学弟能真的找到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笑着戳了戳玻璃。
“你没注意吗?有个女孩一直在偷偷往我们这边看。”
“…………什么?”
“你的世界太孤立了,我早就说过的,多看看外面,答案就藏在生活中。”
苏打似乎还是不太服气,低声说着“这是哪门子的生活”,有些气恼地瞪了我一眼,示意我赶紧从他店里滚出去。
只是临走前,他还是皱着眉,问我需不需要跟着学弟再看看。
“你怎么也留下ptsd了……算了,你仔细想想,你还记得当年那个案件里有个人消失了吗?”
“……那个被笨蛋救出来的受害者?”
我看着他终于晃过神来的模样,忍不住大笑出声,然后再次被人从店里踢了出来。
“!别这么无情,外面很冷的。”
“让你哥来接你。”
“我不是说我哥早就去跟进案子了吗?这事扯了这么久才有新线索冒出头,他忙的天昏地暗,哪有空管我这个小虾米啊?”
“你太谦虚了,马钱钱,你这个脑子真应该去做大事赚大钱。”
“……你在阴阳怪气我吗?呃呃,我错了,苏打大人,至少给我件外套——我知道你外套超多的……”
苏打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从柜台后面抓出来一件黑色的风衣,一把塞到我怀里,然后才将玻璃门狠狠关上。
我不敢再多笑他,只能委屈巴巴地留在门外,跺着脚哈着气等待网约车过来接人。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风里面传来一句几乎无法听清的话。
“……你也会觉得那很恶心吗?”
我再次回过头的时候,只能看见店里面一片漆黑,苏打已经关了灯上了锁,只有少许微弱的鳞光在深夜里随着呼吸的起伏微微游荡,像是在海里浮游的泡沫。
转瞬即逝,又遥不可及。
我想了一会儿,没想到整什么花活,于是短暂的几分钟里,我放轻声音,讲了一个故事。
“你知道为什么人们总有各种传说,说美人鱼拥有长生不老的宝物吗?”
“在安徒生的故事结局里,小美人鱼放弃了变回了人鱼的机会,她把尖刀扔掉,如同泡沫一般烟消云散……但很快,以为会消亡的她重新感受到了太阳的温暖,看到了玫瑰色的云朵,无数透明的精灵,在她的身边环绕。”
“她很疑惑,问精灵们,为什么她还存在,又是要去哪里?精灵们说,你会成为天空的女儿,永恒的存在。”
“她又问,不是说每条人鱼都只有一半的灵魂,只有获得人类另一半的爱才可以成为永恒吗?精灵们却笑吟吟地告诉她,天空的女儿也没有永恒的灵魂,但她却可以通过善意勇敢的心去塑造灵魂。”
车很快就靠了边,我也从门口站了起来,拍了拍不存在的灰烬。
“苏打,周清绕这么一趟把我俩拽进来的目的我不信你不清楚,这些东西也不都全是给我和学弟玩解谜游戏用的。不过我觉得啊,她这个小说还是保守了一点,得学学大童话家,格局,格局得打开晓得吧?多写点温暖人心的好东西不是挺好的嘛——”
我笑吟吟地碎碎念着,把心绪当玩笑话讲了个遍,但很快就被门后的人出声打断了。
“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
大概是今晚确实聊了太久,那栋曾经星星点点盈满月光的大楼也融入了夜色。但没有了人群的喧哗和繁杂的晚灯,天空重新变得澄静如洗,一望无际。
不过,这次我没有选择耐心解答他的疑惑,而是踏着轻快的步伐,一边快速钻入车里,一边报复性地笑着放声喊道:
“想知道?下次再告诉你吧!”
——END——
(后记)
故事里所有的角色姓名和性格构成来自于跑团游戏中同事们创建的各种角色,同理设定里包括有scp和克苏鲁的部分要素,完全虚构……应该不会有人当真吧……
本意只是想写一个轻松的日常小推理,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冥冥之中,马家兄妹和苏打这种好用的设定会被我写进下一个没能成型的推理故事里,于是最后结局没有用一贯白描,还是用马钱钱来做一发狗尾续貂吧。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