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说好,在秋天告别

我们一直戏称广东没有秋天。粤秋粤秋,越不了秋。

广东的秋天好像是不怎么开窍,忘了提着裙裾走来,叶忘了落,风忘了烈,莲忘了谢,仍然是野火燃殆不尽的烈日炎炎,万物都忘记了告别。直到第一片落叶叫嚣着浪漫主义,叶尖触地,沾染上了大地的馥郁,演绎一场世间的纯粹。不过,这丝毫不足嗔怪,一叶如何知秋?我贪婪地享受着这模糊的秋意,直到通往快递的小道堆砌满浪漫主义,风过叶落,落叶满阶绒绒,方后知后觉,这是我在华师的第一个秋天。

广东的秋意总是模模糊糊,单单几支莲花还在夏季余晖下呢喃,带着夏温的水还在一池砚湖中荡漾,风中还带着夹杂着夏季残留的暖意,说她是秋天还真的下不了口,好意思嘛?我不禁感叹。可能秋满楼,可江南柔。她可小心翼翼着呢,不让世界发现她的踪迹,怕她的一个不经意,让我们对匆匆的告别猝不及防,空是离人泪。秋的踏来,是夏的泯灭,那些不想一次性的道别,大概我们也懂。

记得袅袅婷婷的雨后,一抹秋意溜过夏的罅隙,翩然而至。

几支绿叶的叶尖淌过秋红,落在深秋,染叶秋意浓。细雨倚秋濛濛,偶尔来一场山雨欲来的烂漫,雨落在雨里,蘸湿秋意,打湿叶尖。叶尖的那一抹秋红,淡淡地晕染开来,跌入青意之中。红叶在风中沦陷,摇曳,徘徊,最终还是醉倒在傍晚十八度的风中。落红蹁跹归根,倒也不算粤秋的常态。我并不会为了一叶的飘零而伤感,单单是欣赏,一片叶的翩然谢幕,坠入眼眸。风吹,雨斜,等雨霁,等日明,等待万事的造物主再找上这片叶,给它再一次生命的悸动。这不过是它的使命,不必感到惋惜,世界有太多告别,可以告别已是馈赠,不必太过留恋。

      广东秋天不比湖南,湖南的秋风正凛冽。

      不会有人偏爱万物凋零的秋,偏爱寒风袭袭的秋,我也不喜欢。犹记小时秋季常雨,爷爷还是照常接我放学,不过多了把伞,多了身寒,多了些嘘寒问暖。不过是寒风凛冽,不过是秋雨斜斜,只因你来接我,将我搂在腰间,走走停停,没话,只见你大步向前,秋雨习习,无线温馨,秋天多了几缕诗意,多了几簇暖意。你将伞拉低拉低再拉低,低到头顶住伞顶,雨水不再偏离。当路灯亮起打在你的发梢,当不远万里的秋风和傍晚的你相撞,我和你做了个不做约定的约定——永不分离。

我喜欢你来接我放学,特别下着秋雨。你会打着大伞如期出现,在出校的如织人潮中一眼寻觅到我,呼喊我的声音,像泥土和落叶的约定,是秋天的约定。爷爷身子高,我身子矮,秋雨微斜,你把伞打地低地看不见路了,我望着你笑得合不拢嘴,约定做你的眼睛,我说往东,你绝不往西,我说爷爷是我的司机,秋日限定。你只给我打着伞,瞅着我笑,好像我是你的骄傲。你一手撑伞,一手扯住我的半个肩膀,天冷,莫着凉。我只是笑着应付,藏入你的身旁,爷爷就是我的新衣,我秋的暖意。

下雨踩水是小孩子的特权,每每下雨我总是兴奋异常。风乍起,秋雨里,拍落一地秋华肆意。我穿上雨靴行使小朋友的特权,你总得呵斥我两句,这时的你,超级讨厌,一张嘴,用力过猛,皱纹迭起,面容走形,不堪回忆。但,我知道,你总不会阻拦我的,我溜出门去,你也着急,要和我一同前去。找到最深的水坑,将水和秋天踩在脚底,不亦乐乎。但可能秋天也心生嫉妒,让我我玩水跳倒,跌落一池水花,一场哭闹。你居然一边看我大笑,一边唱着数落我的歌谣,我气不打一处来,爷爷总归是坏的,至少不好。

    秋风路过那天,你也路过人间。

秋天枫叶正红,似血,衬着那医院带着消毒药水味的墙白地刺眼,你终究没有告别。只是秋风里奶奶颤抖的声线告诉着夏的泯灭和不言的告别,听到你路过了我的世界,落叶飘零,与泥土呢喃着我们的那天。秋风习习,吞咽着我的撕裂和我们的明天,还有你那句未曾说出口的永别,那句抱歉。我在秋风中乘着火车,心事重重,窗边的秋色一闪而过,那天车厢异常静默,些许哀愁,也许是秋的照拂,你的路过。

看见你,我失声痛哭,有些约定,你还没有做到呢。正是秋天,我来看你,人群中那把大伞没有如期而至,带着你的气味的呼喊声终究还是顺着秋风消逝,今年的秋雨得自己一个人走了,往后余生,可能都盼不到你的伞,我知道,你已经陪我走过了前十五个秋天,以后的路,得自己摸着慢慢走了。

秋天本就是凋零的季节。你只是像落叶般置地,无声。

匆匆,匆匆,像极了小时夏与秋的交接,不言再见。风起悸动,眼睫潮湿几缕秋愁,有你的,有我的。

      说来,广东的秋是善解人意的,至少,她懂得留下时间给我们告别,好好地道别。

    又是秋天,你还欠我一场告别,一句再见。

    淡淡的秋雨,给我的回忆按下暂停。落叶和泥土的碰撞声拉扯着难以下咽的心事,那些疯言疯语,兀自的思绪都在今夜的秋风中难以自拔,沉溺于今日斜斜冷雨,像极那年秋天,你还在我身边,秋风好似穿过岁月,吹到耳边,落在深秋,唠叨着,唠叨着你的声音:秋风习习,天微凉,添罗衣。

    那就说好,在秋天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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