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和泽
太阳疲惫的落下了,山城已睡意绵绵,除却间或汽车鸣笛声,街旁的行人已寥寥无几,夜晚空气微冷,熹薇灯光透过薄如蝉翼的雾霭,柔和的洒在他们松爽的脸上。
一位金发女郎匆匆赶着路,高跟鞋与地面碰撞发出格外引人注目的橐橐声,此时,她正左右探头探脑,像是在极力寻找着什么,还不时警惕地盯着有一排排路灯的安静街道,渴求似的张望着,曼妙的身材频繁倾斜,那模样倒活像个立不稳脚跟的初生羊崽子,这边区域没有太多商贸大楼,只有一些小本买卖的店铺内还亮堂着昏黄灯光,但他们大抵也支撑不了多久,所以不一会儿,也齐刷刷灭了,只剩下街道路灯依旧如故,飞蛾蚊子在这暖色调下无脑晃悠。
当走到一个街道下路段时,金发女郎忽然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在一家店铺暗淡灯光下,徒然站着一名中年男人,嘴里叼着一支还未点燃的黄嘴头烟,金发女郎瞟了一眼那中年男人,径直向他走去。
“你好女士,这么晚了,怎么还一个人在外面?”看着金发女郎在自己面前逐渐放缓了脚步,中年男人忍不住问道。“那你不也一样,我们几乎是相差无几哩。”金发女郎嘟哝着回应道。“我只是在等一位曾经许下诺言的女士罢了,当然,假使你乐意作为一个聆听者,我可以就此事开个头。十五年前,那时我们都还只是英俊的小伙子和漂亮的姑娘,先前我们惺惺相惜耳鬓厮磨过,但不巧的是,生活充满了戏谑,人总是会分离然后各奔东西的,这听上去似乎很不可思议,对吧?但如果你想听一些端倪的话,我是非常乐意进行细细阐述的。大约十五年前,就是这里,本是给一些春心懵懂的小情人用以拥吻的小公园……”
“那个公园三年前就被推平盖房子了。”金发女郎随口说道。
中年男人从怀里掏出打火机,“哐当”一下燃出火焰,点着了含嘴唇上的香烟,他抿嘴搓了一口,便吐出缕缕姿态怪异的氤氲烟雾来,趁着微弱的火光,金发女郎看出中年男子面目黝黑,手指干瘪的简直如同一节节干枯的朽木。
“就在十五年前的今天晚上,”中年男人沉思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和蒂拉趁四下无人手牵手跑到了这里,我记得当时我俩是既兴奋又腼腆,虽然我们那时已私密交往很久了,但头一次坐在公园长椅上干那种事,我很是不适应,在用双手触碰蒂拉那穿着蕾丝裙的身躯时,我感觉全身酥软,自己快灵魂出窍以至于人间蒸发了,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是蒂拉主动将她的双手紧紧抱在我的背后,旋即凑过嘴唇来吻我,她身上散发出一股独特如玫瑰的香水味,使我如痴如醉,仿佛当时整个空气都在颤抖,凝结与升华。不同的是公园静谧的如死一般,有人却紧张的大汗淋漓,在这一切都完结后,蒂拉却说出了她要去另一座城市谋生的事实,而当时作为一个手足无措的人,我自然也是规劝不住,故共同许下了诺言,十五年后的今晚她会和我回到这里。”
“听上去挺令人期待的呢先生。”金发女郎微笑着说,但却揉了揉眼睛又接着说道:“既然已经有这么久没有谋面了,那总得有什么维系彼此关系的方式吧,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还有什么联系的途径呢?或是电话,或是信件?”
“哦,电话这是不敢情有的,因为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它实在是太过昂贵了,以至于我没有钱来用得上它,但令我庆幸的是,我们分离后还保持了一年半载的书信来往,但一段时间后便杳无音信了,而在那段时间里,我依旧写了一大摞信,但邮寄出去便又退回来了,他们给的理由是地址虽然是存在的,但是却没有信件上所说的收件人,对此,我是很懊丧的,但每当我一想到我俩那晚的铮铮誓言,便令我将薄情寡义四字从她身上挪开了,因为我始终是爱恋她的,为此,我甚至可以将我现今所有的一切全盘托出,哪怕一个也不留。”正说着,中年男人皱着眉头猛吸了一口烟,随后看了看手腕上的旧式手表。
“唉,现在已经是九点过九分了,她一向都是很准时的,”中年男人长吁了口气,“我记得我们当时分开的时候是九点整。”
“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生活也还算富足,对吗?”金发女郎问道。
“怎么说呢?也还算好吧!自从我们俩分开以后,我就寻思着能够找到一份能够让我有一些存款的工作,好让我们相遇以后的生活能有个依靠,然后嘛,直到步入婚姻殿堂,以至于我连我俩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若是个男孩,就叫满满,倘若是个女孩,就叫做梅梅,正好搭上了谐音“美美满满”,显然,我更是希望生活于人待我也应是如此,哈哈,这听起来很荒谬吧,但这属实也是我的愿望,于是我每天起早贪黑,就是为了完成这一目标而去做的,现在的我也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店铺,等她来了之后,我和她就住在店里,我们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金发女郎抬头望了望天,空气越发潮湿起来,他往外走了一两步。
“我想我必须得走了,我真切希望你爱的人能够到来,她会来吗?”
“我也并不是很确定,毕竟都这么久没见面了,大概我们都已经走样了,有可能互相站在眼前都无法辨认出,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最多还会再等上半个小时,只因我怕年迈的父母在家无人照料而至于衣食不能自理,如果没有这些因素阻挠的话,我想我会等得更久,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必须这么做。”
“那么先生,我诚挚的祝您好运了,听说你是住在t街,k道105对吗?”金发女郎疑惑的问道。
“嗯,是的,那确实是一个易于发现的地方,如果你有空的话,你可以随时来我家做客,到时候我也可以让你和我阔别已久的女友认识认识,说实在话,你们有些地方还挺像的,我想她会接纳你的,你们定会成为挚友。”中年男人轻松地说道,沧桑的眼中略带了一丝欣慰。
“那好,就此诀别吧,晚安了先生。”金发女郎埋着头,蹑手蹑脚的走了。
这时,天空逐渐地下起了雨来,刮起的冷风略过了城市上空,因为站立了很久,中年男人赶紧蹒跚着脚步找了一处避雨所,嘴里依旧狠狠地吸着烟,差不多半晌,他再一次掐了掐表,距离预订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中年男人只好无奈地丢下快抽完的香烟,踩灭了烟头,起身抖擞一下身子便走了。
回到寓所,迎面的客厅空旷到深邃无比,中年男人见父母都已安然入睡,也简简单单的洗漱了一番,便躺在床上静静回想着今天的遭遇,在快要合眼时,忽然,楼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中年男人惊厥地直起身来,慌忙穿上拖鞋赶到楼下,他缜密思忖:都这么晚了,又会是谁敲门呢?他的内心既有讶异,又有惊喜,“吱呀”一声,门轴发出与四周格格不入的刺耳声音,中年男人探出上身四处张望,发现除了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直到察觉到了显眼邮箱的异样,它竟莫名其妙张着嘴巴,中年男人冒雨走过去准备将它合上,却发现里面孤单的躺了一封信,他倦怠的拿起一看,收件人竟是自己,他头也不回的迅速回到客厅打开灯,拆开外壳的封条拿出,那羸弱的灯光就撒在单薄略卷的信纸上,依靠灯光,他逐字逐句的读着,从面无表情到热泪盈眶,只见上面写道:
安平:
亲爱的,现在对你袒露这一切属实令我很内疚,但我想这实在也是无奈之举,顾及不了多少,你就当这是一次善意的骗局吧,十五年了,在离我们相遇的这些日子里,我总是在祈祷它能够再快一些,至少也应该走在我前面,可是天不遂人愿,在绝症蔓延半年后我便病入膏肓,而与你说一些客套话的人,只是我那在外地同父异母的妹妹,我将一切都倾诉给了她,我的渴求成功感动了他怜悯的眼泪,对于这点,我也是深感抱歉,有很多来不及说的话,以及没能亲自跟你告别,在这些落泪煎熬的岁月中,我逐渐学会了如何坚强,怎样去爱自己所爱的人,明白了虽是情不所愿,却总是得割舍一些对自己聊以慰藉的东西,我知道这一天总会不偏不倚的降临,但我希望你一切都能够安好,因为除此之外,你值得拥有更好的幸福。
永远爱你的蒂拉
无声的现实如山一样摆在眼前,中年男人按捺不住地抽泣起来,他的全身都已经麻木,虽然也有可能是一场恶作剧,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相信了,当他紧攥着信封扶墙走向门口向四下街道巡视时,除却淅淅沥沥的瓢泼雨声外,夜已经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