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无限歌谣季,动听,难舍,在母亲的歌谣里成长
文│王镒
已经不止一次了,在寂静的夜晚突然从梦中哭醒。妻子已习惯了我这个看似怪异的举动,推醒我,又梦见母亲了吧?
每每想起母亲,梦到她老人家,都是佝偻着腰在为儿女忙碌。
寒冬腊月,她舍不得戴我给她买的手套,冻裂的双手似乎感受不到肆虐的寒风,一块块捡去铁簸箕里装满炭块的煤矸石,因为那是火炉里产生煤气的“祸害”,很容易使她的儿女煤气中毒。
这个镜头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也让我一次次揪心地疼痛。
妻子忙于生意,我痴迷麻将,经常玩至半夜11点。母亲一个人在家冻得瑟瑟发抖,等不回她的儿子,没办法,她老人家踏着积雪,拖着苍老的身体一挪一挪地爬到锅炉台上添煤加炭,以期她的孩子回来后很快能暖暖身子。
成家后,住在岳母家里。但周日休息,我雷打不动都要回乡下陪老母住一个晚上,陪她拉拉家常,扯扯她开心的闲话,把一个礼拜的水缸挑满。每次回去,老母亲无一例外都坐在大门外的石磨上等着她的孩子。
听邻居讲,每到周日,她都要和邻居确证,明天是礼拜天吧?当邻居告知她是的时候,母亲脸上总会露出幸福满意的笑容。在众多子女中,母亲之于我特别的惜爱,不仅仅是因为我是她说的“老生生”,是她43岁时生的孩子,还因为哥哥姐姐都是她和父亲共同抚养,共同帮助成家立业的。
而我却在17岁的时候,父亲就撒手人寰归西而去了,留下母亲和我相依为命。
六十多岁的一个农村妇女,一生养育了九个孩子,榨干耗尽了自己的心血,累垮的身体又面临着小儿子辍学不辍学的问题,可想她老人家当时什么样的心情。哥哥姐姐们都经济独立,各自过活去了。每家都有一大帮人需要养活,根本没有能力也没责任再照顾我这个弟弟。
母亲深知此理,她就在哥哥们给她的每年50元的赡养费上做文章,一分分节省,一毛毛打算。几年都没有做过一件衣服,吃得饭也相当简单。哥嫂们自家地里种的农家菜是她的主食,有时候在里面撒把米就那样对付过去了。本来添一件新衣服的钱,本来可以买二斤豆腐的钱就从母亲的指缝间成了我的学费。
别人家的孩子三伏天口里嚼着苹果,那个清凉,是农村孩子最惬意的享受。母亲也想到让她的孩子能尝尝青苹果的甘甜。好心的邻居送她几个苹果的时候,她舍不得吃,闻一闻就放在盛粮食的瓮里。等我放暑假回来的时候,也不知是不通风,还是什么原因,那几个苹果早已烂掉了,留着发烂后的浓水。
我少年的时候,村中经常有走村串户的乞丐乞讨,说是河南发了大水了。由于子女多,我家从没有宽余过,可每当乞丐到我家门上的时候,母亲总会慷慨地让他们饱食一顿,临走还装几个窝头、几瓢白面,那可是我们节日时才见到的东西啊!
母亲总会说,要饭的都是菩萨派来的,专门考验人的。母亲经受住了这样的考验,因为她心中有善,心中有菩萨。
村里有座玉皇庙,初一、十五的时候,总会看见母亲膜拜的身影。
也怪,母亲在世的时候,我们偌大一个家庭,四世同堂,虽然清贫,但全家人没病没灾。有一次,汽车从顽皮捣蛋的一个小侄子的腿上轧过,竟奇迹般地平安无事。我常想,这是不是母亲祈祷的结果?母亲去世后,三哥英年早逝,随之大哥也带病而去。失去母亲庇护的孩子总是有一种不放心的感觉。尽管我们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但多想我们的母亲健在啊,让我们的心始终有靠有落。
“背背,遭遭,上了南坳。南坳有颗枣树,不结枣,气的老汉可山跑。小石头绊倒,拾下一把酸枣,上下颠倒。肚又涨,屁又放,稀屎屙下一大炕。”
母亲习惯用歌谣的形式教育我。
小时候淘气贪玩不想上学的时候,母亲总会用歌谣数落我:“逃学鬼,喝砚水,扳倒水瓮砸折腿。先生,先生拉拉我,不拉你这逃学鬼。”
“麻野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把娘背在山坡上,扔在山上喂了狼。老婆背在炕头上,白面圪垯剥了皮,不吃不吃硬舀上。”正是母亲唱给我的这首歌谣,让我成家后一直没敢忘记母亲的恩情。
母亲很迷信,这个迷信成为她一生的精神支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无忧无虑的生活从此不再有了。母亲说,俺孩脑后有颗瘊,受不了罪的,好好活吧。“脑袋后的瘊,珍珠玛瑙往下流”。还说我双耳后面的指甲般的印是“米谷洞”,不愁吃穿的。事实也证明了母亲没有说错。也许正是母亲这个歌谣的鼓励,我始终感觉光明就在前方,也由此一步步迈上新的台阶。
母亲的迷信、母亲的歌谣也让我童年里有了节气的概念。
冬至的时候,母亲总会想办法给我们吃上枣糕,她迷信地信奉“冬至不吃糕,死下一旮旯”;腊八的时候我们会吃上黄米面的“酶”,她说:“腊八不吃酶,死了没人埋”。家里虽然很穷,但八月十五月饼、水果祭月,腊月二十三糖瓜祭灶,二月二吃龙蛋喝油茶始终没有断过。
母亲的歌谣还因为有时令的属性,使她有时有分地叮嘱她的儿女注意加减衣服,御寒保暖。她最爱哼的时令歌谣就是九九歌:“头九二九罅门叫狗,三九四九冻破茶臼。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河不开,八九燕来燕准来,九九又一九,犁牛遍地走。”时令交替变换的时候,她有时候也不忘告诉我们“二八月乱穿衣,薄厚增减要相宜”。
刚结婚的时候由于没有房子,我住在岳母家里,生性要强的我感觉很不自在。几次想搬回办公室去住。母亲就用歌谣说:“牲口吃了道旁田,女婿花了丈人钱。”这都是自然的,好好对自己岳父母就行了。我虽然家里很穷,但娶了一个漂亮的媳妇,而且岳父母对我们的小光景资助很多。母亲就自豪地用歌谣说:“好将配好将,杨木配柳棒”,俺孩上进,所以娶的媳妇就好。
遇到不顺心事情,母亲用歌谣开导我,“人怕精神倒,地怕抓地草”,人一旦没有了精神,干什么事情就没有准星了。
母亲离开我们有十七年了,每当看到朋友高堂健康的时候,我很嫉妒。有时候也不免送上一句话,要好好待老人,不然千金万银也买不会那种母爱。
母亲逝去,百身莫赎。现在我最幸福的就是梦中和母亲相见,再感受她慈母的关爱,在梦里孝敬母亲。
母亲,多多进我梦里来,儿子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