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格》｜演员的自我修养
作者：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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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几日前看完了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读书笔记和批注怕是要比这篇文章还要长，但苦于想不到一个好的读后感标题，便一直未动笔。
“演员的自我修养”，是我今天逛文学网站无意中看到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作品，忽然觉得这个标题和我想写的的《人间失格》的读后感主题惊人的相似，由于未看过本书原著，所以这里当作是单纯取字面意吧，我姑且浅显地论一番太宰治的如戏人生。
1.这部戏上演于世间
以前听舍友讲过太宰治这个人，这个人啊，恐怕是个变态，几度约情人自杀，情人都死了，他活下来了，直到有一次，他不小心就和情人殉情了。
我和室友用着嘲讽的口吻，讲述着这位无赖派代表作家的如戏人生，那时候我对他的了解，基本光靠道听途说，然后再在和别人交谈的时候，以此作为乐子，让别人觉得我是个有趣又可爱的人（忽然觉得这点竟有些像他笔下的叶藏了）。
直到读过他的《人间失格》，我整个人都换以一种严肃的目光重新审视他，因为正如译者所说的那样：“太宰治文学被誉为永恒的‘青春文学’，被年轻的少年们（包括另一种心理状态上的少年们）视为神明一般的尊奉。”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太宰治吧。
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尽管《人间失格》作为一部自传体小说，但是我觉得更多时候我们还是应该严格将作者和文中的主人公区分开来。因此本节以下我皆以“叶藏”（《人间失格》的主人公）展开论述。
若说人生的好坏，我想在大多数人眼中，叶藏的这一生是潦倒又坏极了的；但若是论输赢，我想他赢了。
——全文最令我震撼的片段，并不是叶藏故事本身，而是小说结尾处那神来之笔：
都是他父亲不好，”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所认识的阿叶，又诚实又乖巧，要是不喝酒的话，不，即使喝酒...也是一个神一样的孩子哪。”
他这一生都是在“完美无缺”和“彻底破灭”中演绎过来的，凭借着人前某种意义上的完美和自己内心深处的破灭，他穷困潦倒、碌碌无为的一生，至死都让人同情和惋惜。
他是个高明的演员，同时，也用有高超的演技和超群的自我修养。
“在演员看来，最难进行表演的场所莫过于故乡的剧场，但是，我却在那里一路表演过来，并取得相当大的成功。”
这句相当自豪的话，却无论如何听着，都让人觉得心疼。与其说叶藏缺爱，倒不如直截了当地说是他的家庭没有温度，这便造就了叶藏热衷于“演戏”的悲哀性格。
他看着父亲的眼色行事，用各种手段讨好父亲，让父亲觉得他是个“可爱”的孩子，而事实上他并不可爱，甚至相当早熟，他习惯了父亲的眼色，便在后来对别人大大小小的举动措辞都极为敏感，一次次地心“破”，最终心“灭”。
其实，即便是不缺爱的家庭，即便是及其普通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在父母面前展现自己的某一面而非全部呢？
记得上大学前，父亲语重心长地和我说：“你长大了，但是不论多么大，依旧是我们眼中的孩子。然而，我和妈妈所替你做的一些判断和选择也许只是为了让你顺当的走下来，那不一定是适合你的，也不一定是对的。你要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但是，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固执和勇敢而让我们操碎了心。”
我在上大学前，是个实实在在的“妈宝”，初高中从来没住过校，皆是父母租着学区房陪读，我与父母之间，更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那时候我在想：“父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啊，在父母面前有什么不能说、有什么值得伪装的呢？”
记得有次和母亲一同看过一个新闻，一大学女生为男友堕胎近十次导致终身不孕，父母得知后痛哭流涕暴打男方。那时候母亲忽然和我说：“你一定要学会自爱，要最大努力防止一些意外情况的发生，不然最后最痛苦的只能是你自己。但是，如果一些意外情况发生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妈妈，我们永远站在你身后。”
这种情况，我总是习惯性地嬉皮笑脸，胡乱答应一通（以至于母亲至今总觉得我是个听不进什么到道理的小孩儿，恰似叶藏在故乡的演技），但是内心却着实被感动，也着实重视和坚定母亲的教诲。
而当我渐行渐远，在和母亲对于一些事情上出现越来越多分歧的时候，我便对父亲说的话理解得更为深刻。我们之间的选择，似乎都是对的，父母的保守是按照常理来看平坦又容易的选择，我的任性则是在我对自己作了一个客观冷静分析之后所做出的选择。
像父亲说的那样，为了不让他们操心，我姑且应承了他们的想法，却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来行事。
——这是我第一次鼓起这么大的勇气在他们面前伪装自己。
很欣慰地是，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成功实在太容易了，因为在这条道路上坚持下去的人太少了。”
我在想，如果自己客观冷静分析之后所做出的决定与他人的意见出现分歧，那么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吧。因为到头来，不论成败，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若是别人替你做的选择，其实多多少少总会有些遗憾吧。
大概是在这件事情（具体的故事实在太长，还不到讲出来的时候）之后，我竟渐渐觉得，“伪装”不一定就是个贬义词，它不仅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甚是是对身边人的一种保护。
在《人间失格》中，最能体现这一点的，恐怕要数叶藏的朋友崛木正雄了。
少年时期，叶藏觉得崛木正雄是他的一个很好的玩伴，但是他打心底里蔑视他，耻于与他为伍。
多年后叶藏经历殉情未死一事，遭到崛木正雄的百般嘲笑。叶藏到崛木正雄家里时 才真正见识了“都市人冷酷而狡诈的利己主义”，崛木正雄是家人面前的乖乖男，一口甜言蜜语，令人心暖，一出家门便改头换面，称自己“想要女人”。
或许因为这部小说本身就较为阴郁，因此许多道理用在这里都显得消极，但是道理本身是没错的，我得讲出来：崛木正雄显然出身在一个贫穷落魄的家庭，倘若他的家庭得知他是个如此浪荡的败家子，那么本身就不堪重负的家庭是否又会有更多的重担呢？
“儿行千里母担忧”，说到底，常年在外的人，谁不是一个在故乡的演技高明的演员呢？
2.这部戏悲情却不单是悲情
在叶藏的人生中，有两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一是“比目鱼”对叶藏父亲的决定含蓄的转述，导致叶藏错误的理解，失去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二是爱人良子不知“污秽为何物”的纯真招来的凌辱之祸，使叶藏失去了对过正常人生活的希望。
某种意义上，“比目鱼”象征着“人性至恶”，良子象征着“人性至善”，但无论是至恶还是至善，其最终都是推着叶藏走向更黑暗的深渊，这才是真正的“人间失格”。
在看完小说的三分之二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人间失格》这本书就像是在讲一个因为年少缺爱而及其敏感、于是伪装起自己的小男孩如何逐渐摆脱社交恐惧、焦虑乃至抑郁症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的励志故事，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书中如此写道：
“世间。我开始隐隐约约地明白世间的真相了。它就是个人与个人之间的争斗，而且是即时即地的斗争。只需要当场取胜即可。”
“慢慢地，我对世间不再小心翼翼了。我渐渐觉得，世间这个地方并非那么可怕了。”
“只要我彻底无视它们的存在，那么，它们也就成了与我毫无关联，并转瞬即逝的‘科学幽灵’。”
在叶藏看来，他的恐惧、谨慎、伪装都源于他长久以来对“世间”的不解，而他在自认为逐渐了解“世间”以后，想到的战胜一切的方法，便是：无视。
记得雪小禅在《写作者》中言：“真正的写作者应该这样，他的内心饱满丰盈，但现实的生活中，很过分的羞涩和笨拙，羞于表达。”
太宰治，叶藏的原型，同芸芸众写作者，大抵都是如此吧。
可是正如叶藏所说，世间的真相，就是个人与个人的争斗，即时即地的斗争，只需当场取胜。
“当场取胜”。二十岁的年华，我们大都活在“社交”二字里，多少人爱慕你年轻的容颜和处事的圆滑，却鲜有人告诉你“宁静致远”。
我始终无法明白，有些人为什么总是喜欢争一事之快，为什么总是那般浮躁而自甘堕落地活着，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在别人眼中不过就是铁打实的装逼而已，真是可笑。
比起这些，我恰恰喜欢那些现实中不动声色、偶尔在朋友圈晒晒自己的画作、自己的文章、自己的摄影作品、自己新的妆造的姑娘，至少，她是真的在努力，她是真的在变优秀。
“当你学会慎独、自立、缄默、习惯孤独，没有任何依赖感，拒绝聊天，拒绝浪费时间的事物，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该去做什么，你应该怎么做，然后放手一搏，成功就在你眼前。”
所以，比起从前那个总是因敏感、恐惧、紧张而对现实畏畏缩缩的我，我更喜欢现在这个满不在乎活成自己的自己。
叶藏的想法是正确的，也是经得起验证的，“无视”的确是战胜一些心理疾病的正确方法（ps：不是无视疾病本身，而是无视带来这种疾病的根源，我觉得也就是一种情绪转移吧）。
但是，叶藏的败笔就在于，他始终都未能接受他的缺陷，始终任由别人拿他的缺陷来伤害他（例如崛木正雄说他是杀死常子的杀人犯，“比目鱼”等人将他送到了精神病院，他都没有反抗），最终使他破灭。
手记三的最后，叶藏被关进精神病院，他的敏感、他的自暴自弃都在内心深处不断地提醒着他：
“如今我已算不上罪人，而是狂人。”
“我已丧失做人的资格，我已彻底变得不是人了。”
世人眼中的叶藏，叶藏眼中的叶藏。
最终，叶藏向这个他终究不明白的世间低头，他认可了世人眼中的他。
失格的不止人间，还有叶藏自己。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叶藏究竟是演戏的天才，还是痴戏的疯子？
我说不来。
而我，只愿阴间不失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