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果果宝儿
2018年5月1日 星期二 阴
小时候的照片多半是压在方桌下的玻璃面内,随着家人开店后,老家的东西或多或少地被丢掉,有些是母亲整理一堆给丢弃,有些应是被夹在内层里不小心给遗失。照片也只剩下唯一一张6岁时与母亲的合影。
那时姨来我们家玩,母亲带着我们去附近的相馆。当时母亲看我穿得单薄,寻思着再穿一条,因赶得匆忙,随便就提条花裤子,催促我快点穿上。这不,里长外短的花裤,看着有些别扭。
母亲年轻时肤色白,面容上两颊有点小鼓,淡淡的浅笑露出整齐的牙齿。我站在那,心思飞至家中自娱自乐的“小鬼当家”,不喜地看着镜头。
这个纪念版的照片弥足珍贵。
此刻,母亲正躺在床上,一会儿均匀地呼噜声传来。我瞅眼一瞧,母亲难得会睡得这么沉。这几年来,习惯性地失眠总让她在中午与晚间失去睡意。我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坐姿,生怕把她吵醒。
“休息喽,不要看书。”果不其然,我的轻手轻脚还是把浅睡的母亲给吵醒,她翻个身轻声地说。
“妈,我不困。”
母亲的唠叨又来了:不要花脑筋看书;不要写字,电脑有辐射;视力不好,不要看手机,要让眼晴休息。
顿了顿又接着说,不要让自己那么累,不要……
“妈,止住,不说了。”我忍不住打断母亲重复又重复的话。
以“不要”开始,就知道后面准是跟着一大串,什么妈妈的钱不就是留给你们子女;把宝宝带好就是赚钱;又要看书又要打电脑,不睡觉怎么行?
好了,又回到刚才那个点上。
母亲的睡眠少,晚间能睡上几个小时已经是很好了。
“妈,都知道说我,您晚上睡不着,为什么不拿圣经书看看,眼睛看得疲劳了,就会想睡啊。”
母亲的回答永远是千篇一律。
“没看,不想看“。
我每次都丢下一句,“嘿,还是虔诚的基督徒咧。”
我希望用反击的话刺激下母亲,岂料还是固执如她:不看。
后来才知道,书上的字又密又小,母亲多看几行就犯模糊。
都说,人老了会渐渐地把过往来品,思绪会自然而然地把你带入到那个稚气或是青春的年月。常常就这么地让脑子腾飞,尽情翻阅深处的记忆,我想这个阶段于我而言已是提早了很多年。
许多的瞬间里,都有母亲的身影。
小学一年级前的入学考试。那时的我,在外婆家疯玩了一个学期,心还停留在嬉笑玩乐的青青草地。
诺大的教室,坐满了一众学龄前的孩子埋头而写,别人的母亲都在考场外候着,我的母亲在考场内,就站在我的身旁。这前后的因果衔接断了片,碎片里只看见母亲的手按在我的额头,刺激清凉的味带着翅膀飘散在空气里。
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那个可以缓解头疼的小玩意,带着清澈的绿凉凉的触感。
在梦中,置在回忆里,画面永远在那点卡节,没有了后缀,任凭怎么去挖空心思也无法把那段缺失的章节给拾起。
我曾笑谈母亲是唯一的家长考官。
她说,那时的我生着病,得到老师的许可后才进来。
印象中好似有那么一点残留的痕迹,也就那么一点点。
儿时喜欢到菜市场转悠,那里有新鲜的菜式,人来人往的人群,摊主的各种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周末的早上,与母亲一道去市场已成了我周三过后的默念。
拎起菜篮子,挽起母亲的臂弯,甩起空篮子一上一下地荡悠。阳光穿过树梢,给小叶洒上一层金灿灿的颜色,光晕圈在上面蒙着一种透明的质感。折回来后,母亲提着已填满的菜篮,我逞能,“妈,我来提嘛。”母亲笑着拒绝,“太重了,你提不动。”
年轻的面容,稚嫩的小脸;一高一矮,一左一右沐浴在暖阳里,渐行渐远。
……
有些记忆已经模糊,早已随着风儿飘散,就像从未来过。有些只要一开启脑中密匙,那些带有符号的故事总是会跃然而出。
那时家里每每停电时,母亲准会在张阿姨家,做着闻起都垂诞三尺的粉条,里面放置了些葱花、小白菜、肉片。母亲在锅灶前忙碌着,动作麻利地放着调料,起锅。母亲总是先行装上一大碗给张阿姨送去,而后剩下的盛在电饭煲内。我也顺势从灶旁撤下,飞快地候在饭桌前准备开吃,那时我的胃口极好,装满的粉条准能吃个精光。
也许是粉条的特殊意义,至今对它仍是喜爱有加,也许是儿时吃得过量,导致胃肠不适。
匆匆急走的时光里,儿时的女孩已成了当年母亲的位置,也带着一般大的两孩,只是母亲的脸庞再也不见往曰的风采,更多的是走过沧桑的烙印。
中午在母亲那吃饭,待洗手后回到位置,碗里照例是两三个鸡蛋。拿起筷子,碗内满满的米饭,一个拨好的蛋盛在上面。
母亲生怕我吃不饱,盛得饭都是满满的。
电饭煲内米饭的份量母亲永远是多做的,被倒掉的剩饭多得都捎去给外婆家的小鸡小鸭做餐点。虽是剩余资源有得去处,但不免还是觉得浪费,便在她面前提及饭要做适量。她说做不了那么准,有时以为我们会来,就多做点。
总以为过了饭点没过去,母亲会知道。就一个电话能花多少时间?到底是谁浪费了谁的时间?
“妈,药吃了吗?”
“哦,忘了。”母亲把碗放下,起身拿药。
“把药放在水杯旁,就不会忘记,”我接着说,
“身体很重要,要忌口,不该吃的别吃。你看,隔壁的王老师身体那么好,她就是锻练出来的。”
我发觉自己也成了唠叨王。
每次见到王老师,她的精神都很好。
“王老师走了。”
汤匙落在半空,“前一段时间还在教堂看见她啊?”生命的脆落似残花败叶般,在某个时间不知落在哪个尘埃。
生死常态,谁都不知踩着的下一路会在哪停留?想亦所想,白天挥之不去的杂念,眼前出现母亲不好的情景,我唤着,只听到大宝的声音:妈,你怎么了?
肩膀被大力地摇晃着,睁开眼,光亮印照在房间,抬眼只见大宝放大的脸。哦,还好,刚才只是个梦。电话通了,母亲轻柔的声音在耳边,霎那落定心安。
我告诉母亲梦中所见,母亲笑称梦是反的,妈妈没事。
但有时梦又是真实的。不是吗?母亲和我都曾遇到过,现实中亲人的远走与梦中相吻,分不清到底是真还是幻?
患得患失,母亲稍有不适,我们姐妹说要带她去医院。
可是母亲总把我们挡在门外。
干嘛自己去?我们陪您去不好吗?
没什么问题,我自己去就行。
我气了,“妈,陪您上医院不是很正常吗?老是把我们当外人看。”
小时候夜里发着烧,母亲抱着我从家走到诊所,抱一段歇一段,趴在母亲身上,听着她的喘息声,“妈,到了吗?”
“快到了,快到了。”母亲又加快了脚步。
到了诊所,牵着母亲的手,握紧小拳头,只听到母亲小声地说,“护士,轻一点,我女儿怕疼。”
儿时我的不适,母亲相陪;而今母亲身体不适,却总是把我们往外推。
我很想母亲也能像家婆一样,能把女儿当丫头来使唤,有事没事总打电话骚扰。
可她总是说着不同的谎言。明明发着烧,却说没事;明明睡眠不好,却说还好;明明被牙疼闹得半夜睡不着,却说忍忍就好;明明害怕拔牙,却硬是一个人去;明明没胃口没吃饭,却说吃过了;明明被不明理的亲戚口无遮拦地说道,却说没事,都是一家人。
这就是我的母亲,不善言,不喜闹,不计较。总是报喜不报忧,并带着小固执。
人说老人像小孩,这句话对极了。母亲,与小孩无异。
母亲喜欢吃西瓜、香瓜,或是蛋糕,有时控制不住,偷偷地吃。我知道了又是说教,母亲一脸无辜地说,“我只吃一点。”
“血糖高不能吃这些,一点也不能吃。”
“今天有去散步吗?”
“走了一下。”
我想了想,“妈,买菜走路不算哦。”菜市场近得就在楼下。
常常母亲把买菜的十分钟权当散步了。
“在上面马路。”
“这还差不多。“
母亲突然转话题,“怎么又染头发了?”母亲看着我一头顶着黄毛。
我喜欢带着颜色的头发,一年之中少不了两次做头发。
母亲问,“头痛的时候都忘了?”
犯疼时风油精一滴滴往额头上倒,又拍又打着。
“嗯,以后少染。”我的底气不足。
“黑头发多好看。”
“嗯。”
想起小时候那个梳着高高长辫的我,被母亲牵着手到了学校。早读课后,教室外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家长挤得水泄不通,我好生奇怪,隐隐约约地听到预防针的字样。
走出教室,赫然发现我的母亲也在人群,“妈,你怎么来了?”
“早上学校打疫苗,不要打。”母亲把我拉到一旁,寻着安静的角落说。
早上十点左右,母亲又一次来到学校,把我领回去。
虽是一场谣言,母亲不知从哪听说,急急地赶去,又跑去和老师说果子不打针。
脑中存贮着母亲一段又一段的画面,渐渐地沉淀了岁月,在更迭的四季中母亲的容颜悄无声息地变化着。沧海桑田,一步一个脚印都有您紧紧跟随的影子。
工作后有一段时间上着晚班。我发觉总能在下班的路上碰到母亲。
“妈,您怎么来了?”
“来接你。”
“很近啊,不用接。而且又不是小孩。”
“是小孩。”母亲笑着说。
后来才知道晚上母亲接连接到一个男生找我的电话,不放心地跟了几个晚上。
人往往对最亲近的人无所顾及,常常在不经意间伤了对方,在心中默念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可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下一次中继续曾经暗许的保证;虽然我们可以对旁人很好,好到无可挑剔,可在面对亲人时,却总是做不到平心处之。
情绪波动时,往往母亲的一句话也能让我莫名地不适,虽知自己的无理,碍于颜面,总是难以放下身段。或许潜意识里自认为母亲是永远不会和你生气,所以总会在有意无意间伤了母亲。
在母亲的眼里,即便是情绪的转移,她也一笑而过,她的儿女于她永远都是小孩,无关乎年龄。
母亲的容颜不在,白发生出。她于最美的年华陪着我长大,那么现在请容许我陪着您慢慢变老。时光易逝,母亲的爱长存,祝愿我的母亲身体健康,这是我的祈盼。
世间最纯粹的是母爱,爱之无悔,奉之无价。如果爱有期限,那应是在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除此,有生之年亦爱之奉之。虽来生虚幻,但始终坚信爱有轮回,灵魂总在漫漫人海寻找爱的密码,找到了又是一番续写母爱的故事,那一个个细水长流的小片断浓缩成影,直到永远。
谨以此文献给我最爱的妈妈一一母亲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