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空放光明,
好像许多小眼睛。
我知道你一定也是这茫茫星海中的一颗,你没走,你只是换了个地方注视着我们,你的眼睛在深邃的夜空中一闪一闪发着光。
(一)
哄我入睡的曾是枕边讲故事的姥姥、哼着歌的姥姥、出谜语的姥姥。
“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戌狗亥猪”
“耶,哈哈哈…”
“小丫头,真棒!都对了”
“姥姥,姥姥那我们再来一遍”
“好,那再来一遍,你就听话乖乖睡觉”
“好~”
“子鼠、丑牛、寅虎、卯兔、……”我一边数着,姥姥一边跟着我的节奏,轻轻用手拍着我的肩膀,数着数着我就在姥姥怀里睡着了……
姥姥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什么文化知识,但每天晚上她都会把年轻时听过的歌、猜过的谜语、说过的谚语作为我的摇篮曲,每当夜幕降临,就讲给我听。
姥姥很小的时候经历过抗日战争,不知道那时候的她是否和她怀里的我一样大,最喜欢听她讲当时鬼子进村的场景,虽然姥姥不识字,但是她描绘的有声有色,似乎一瞬间我就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当年日本兵拿枪进犯村子,姥姥跑到土堆后面躲着不敢出声的时候。
当年小兵张嘎热映,我和姥姥都爱看,每每故事讲完,耳边就会萦绕起
“一九三七年哪,日本鬼子进了中原,先打开了芦沟桥哇,后进了山海关,那火车道就修到了济南哎咳哟 鬼子就放大炮哇,八路军就拉大拴, 瞄了一瞄准,巴勾! 打死个小日本呀,它两眼一蹬就上了西天那哎咳哟~”
“哈哈哈…”
这首《八路军拉大栓》是姥姥教给我的唯一一首歌,小时候每次听姥姥唱到最后那句“巴勾!小日本两眼一瞪就上了西天”我就开始哈哈哈笑个不停,一是觉得歌词写得有趣,二是受爱国主义的熏陶,听到日本鬼子被八路军打中,感到大快人心。
姥姥的手又开始在我的背上打着有节奏的拍子,我在满足和欢乐中睡去……
小时候每当妈妈不在身边,就是姥姥每晚每晚地陪着我,哼着歌,讲着故事,哄我入睡。
或许她的摇篮曲既不舒缓也不悠扬,或许只是一首简单的民间歌谣,但我童年的夜晚因为多了姥姥的陪伴而显得并不孤独,因为姥姥我才睡得很安稳。
(二)
姥姥的爱浸润着我长大。
从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就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宝。半夜三更我哭闹不睡,姥姥就背着我,哼着歌,踱着步,哄着小丫头睡觉。也许年幼的我认为姥姥的后背就是我的安全感,只有当我伏在姥姥的后背上才变得安静,一离开就哭个不停,而且这种哭,是怎么哄也哄不好的。
姥姥说没办法,她就整晚整晚地不睡觉背着我,在院子里一夜一夜地走,
她说:“不知道过了多少个这样不眠的夜晚,就感觉背着背着你就长大了”……
姥姥的后背背着的,是爱,她啊,被这沉甸甸的爱压弯了。
她还会把好吃的全给我,并总说自己的牙口不好。
记得有一次姥姥家楼上的奶奶晒了些果干送来,不多不少两三个人吃刚好,但姥姥用她的怀里的小方巾,把果干全都悉数包了起来,仅仅是为了等她的小外孙女放学,好全都拿给她吃。
“姥姥,姥姥,我回来了!”
“丫头回来啦?好,好,好,你快过来,你看我这里有什么?”
“哇,洋枣干?”,“姥姥晒的吗?”
“楼上的奶奶送来的”
“那姥姥吃了吗?”
“吃了,吃了,这些给你,快吃吧”
“哇,姥姥这也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和我一起吃嘛”
“吃不完你就留着明天吃,姥姥的牙不好,吃不了”
“哦……”我像是受了打击,沉默着不说话
而姥姥似乎有一双火眼金睛,看穿了我的心事,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听话,快吃吧”
于是我被美食的魅力所征服,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填在口里,瞬间脸上挂起一道无邪的笑,沉浸在享受到美食的欢愉里,“真好吃”,姥姥看着我,温柔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明亮的光,爱意满盈。
仿佛只要我开心,就算要拿再多的东西来换,她也心甘情愿。
小时候我也偶尔会耍小孩子脾气,姥爷让我吃药我偏不吃,拿“药在客厅,不愿下楼”当借口,哭闹撒娇耍赖皮,姥姥见姥爷劝不动我,于是一个人悄悄地起身下了楼,
“熊孩子,让你吃你不吃,我不管了你我”
“不吃不吃,就不吃”
砰!
“嗯?姥爷你听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唉?你姥姥呢?”
“姥姥,姥姥…”
过了一会儿,姥姥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哎~来了,来了”
只见姥姥拖拉着身子,一手拿着水杯,另一只手颤微微地捧着什么珍贵宝贝,步履蹒跚地朝我走来。
“来,丫头,快吃吧”
我抬起头,嗖地一下起了身,原来姥姥手里捧着的,是药。
正当我凝视着姥姥手里的药发呆时,姥爷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刚才那声音你弄的吧”
“嗯……”
“大晚上的,你干嘛了?弄的声音那么大,把我俩吓了一跳。”
“丫头不是嫌不愿下楼嘛,我就想下去给她拿,结果我这老腿,嘿!不中用了,一不留神踩空了,我就咕噜噜,滚下去了”
“你啊你,磕着了吧,你就惯得她,要我,我才不给她拿,爱吃不吃,这会儿倒好”“丫头,你听见了?你不是嫌懒得下楼吗?现在好了,有人给你把药拿上来了,你姥姥为了给你拿药,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现在你可没理由不吃了吧。”
我连忙将姥姥手里的药一把接过来吞下,连灌几大口水,我像是失了声,一句感谢的话也说不出来,不知是愧疚还是自责,总之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堵在胸口,让我躺不能躺,坐不能坐。
……
还记得,姥姥会给我做最好吃的手擀面
还记得,姥姥像哆啦A梦一样从口袋里掏出的零食
还记得,后来每次去看她,都会为我准备小时候最爱吃的饭菜
还记得,她说只要你们过得好我就开心了……
姥姥这一辈子始终围绕着孩子转,先是绕着自己的孩子转,后来孩子长大了,又围着孩子的孩子转,转着转着孩子的孩子也都长大了……
(三)
你说人为什么总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夜幕降临,昏黄的灯光熄灭了最后一盏,小丫头和姥姥肩并着肩,头挨着头,又开始了,睡前属于她们两个人的秘密对话。
“我想快快长大”
“那你长大后想做什么啊?”
“我想上学挣钱,给你买好东西啊。”
“好啊,真是个好丫头啊~”
“那姥姥,我长大了你会变老么?”
这个问题一下子让人变得不知所措,不管我曾经得到的答案是什么,现在我敢确定的是,“会”。
姥姥会变老
姥姥的头发一天比一天白,背一天比一天驼,这些改变悄无声息的发生着,直到那天,姥姥捏着手上的皮逗我玩,我才惊觉姥姥你怎么一下子变老了。
她的皮皱皱巴巴,早已失去了弹性,捏起来就很难再恢复原状;而我的,弹性十足,只要一松手,捏起来的会立马弹回去,那一刻,我望着姥姥的满头银丝、手臂上星星点点的斑点、眼角深陷的皱纹,望出了神,这还是我的姥姥吗?
姥姥老得很快,从每天乐呵呵围在我身边到躺在病床上沉寂着一动不动,仿佛就隔了一夜。
从出生到现在,这也是唯一让我称得上遗憾的——在她临走前,我没能和她亲口说一声再见,没能来得及握一握那双牵着我长大的手。
……
我的脑海里突然又闪现出姥姥离开我的那一刻,我好难过,当时我多想歇斯底里地喊一句
“姥姥!你不能死啊,我回来了,你也应该看看我啊!姥姥……姥姥,我已经长大了,我不再是小孩子了!姥姥!你回来吧!回来吧……”
但我没有,心中的酸痛一下子变成眼泪哗哗地留下来……
我想起了姥姥为小丫头讲故事猜谜语,说我们的丫头长大了,以后要好好照顾爸爸和妈妈;我想起,每次半夜腿疼到睡不着,都有姥姥给我轻轻捶;我想起,每次淘气挨骂都有姥姥的袒护,想起姥姥到处找不到我,急哭的样子……
你说,人,为什么总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小时候我总说“姥姥,等我长大了”,“长大了,给你买好多好吃的”……可是姥姥你为什么不等等我,不等小丫头买好吃的回来,你就先走掉了呢?
我都还没有抱抱你,也还没有吃够你做的手擀面,我还想听你给我讲故事、猜谜语,姥姥你再抱抱我好吗?
……
传说人在死后会化成天上的星星,挂在天上的一个角落,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
我抬头仰望星空,星星突然眨了眨眼。微风吹过,我知道那是你的眼睛在和我说话。
亲情也许是平凡的,没有友情的豪气冲天,没有爱情的轰轰烈烈,它也许就是一声问候、一句叮嘱,是夜晚一个掖被角的动作,可我们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懂得珍惜,“子欲孝而亲不在,恩欲报而人已去”,当有一天失去了,才知道一切都已太晚了。
所以活在当下吧,不要等到爱走了,才想到要珍惜了。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