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align =center> 之四</div>

任何事情都有例外。父亲也揍过我，还真下手。但只有那么一次。多年后，我们说起来，都是大笑不止。

那也是我小时候，玩儿起来不知道时间的年纪。那一天，在大院里乱逛，天都擦黑了，都没想起回家。无奈的姐姐被派出来找我，远远地听到她叫名字，我本能地就想逃。这个本能八成是被妈妈的训斥和戒尺训练出来的吧。听到她越走越近，我竟然随手抄起一块小石子，朝那个方向扔了出去。这不可能是本能，应该算是集体潜意识在个体的偶然突发。叫声停止了，她也不见踪影。大脑停转不知多长时间后，就见爸爸怒气冲冲地径直过来。二话不说，拎起我的后腰，倒提着就是几个大巴掌。和妈妈的戒尺比，这简直就是核武器。
你哭了么？
没哭
骗人吧，你妈还没打你就哭了
可能吓傻了吧
你姐说你哭了
哦，那她说了算
也不一定，她就是气坏了，这么说解气
——记忆这家伙就是这样顽皮。

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虽然我是他的儿子，但谁叫我扔石头打他女儿呢！

后来，我知道，爸爸在下放农村的时候是饲养员。专职给猪们铲屎、洗圏、打饲料，一人十几个圈。怪不得胳膊那么粗，原来真不是写粉笔字练出来的。估计我现在都掰不过他。

文明社会，核武器只用于威慑。所以，自打那以后，爸爸的巴掌就常年处于战备状态，再也没用过。当然，备战训练是需要的，比如：炒菜、颠锅，这个我还是远远不如的。

<div align =center> 之五</div>

反复地追忆了好长时间，我发现长大后，记忆里就没什么爸爸的故事了。每次回家呆上几天，也就是问我喜欢吃些什么，上网买东西的时候让我帮他选选商品，处理支付时的各种设置。我给他的一个IPAD，本来是希望他用来看电视不用和妈妈抢频道，但他最乐于玩儿俄罗斯方块。我说，爸，这比我小时候在那台电脑上玩儿的吃豆子都高级不了，你不怕伤眼睛啊。 他说：就玩儿一盘。但他就像那种最让游戏厅老板头疼的游戏霸王，一个游戏币能玩儿一下午。听说，现在那台IPAD的电池不好了，充一次电玩不了多长时间。我暗自庆幸。

但我还是有了担心。爸爸经常记不住密码，这真是一件头疼的事。有一次，他夜里给我电话，问我他的淘宝账号密码是什么。我拿着电话，无语，也许过了一分钟吧，直到他再次催促我。我说，
那是密码，本来就不是让别人知道的。
你也不是别人啊。
你想想是不是在小本上记着？
记不起是哪个小本了，也记不起小本放到哪里了。
反正就是你或者妈妈名字的拼音吧，要么就是生日，或者它们的组合，最多试试生日的年份是四位或者两位的
于是，他才挂了电话。

真不可思议，这是能在一年里背下8000个英语单词的人啊。现在IPAD只能拿来玩儿俄罗斯方块，电脑只能用来上网。人老了只能这样么？川普不是还能胜选美国总统么。

更糟糕的是，邮箱、电话基本上也没保障。曾经，我有他的三四个邮箱地址，不知道发哪个才能收到。手机号码则是一两年就会换一个，没人接的时候，我没法判断是号码换了呢，还是没听到。所以，一旦联系上，我第一件事就是问他，现在哪些电话号码还能用。曾经，我认为微信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没成想，他换电话号码的时候，微信号的关联电话号码没变更，所以，好多老朋友再也联系不上了。

当然，这也许仅仅是我的烦恼。他们的生活中，这些东西基本上没什么位置。早起锻炼，买菜，吃早点，看电视，午睡，出去走走，吃晚饭，然后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进入梦乡。我曾经想让他看看书，发现些新的乐趣或生命的意义。不过，看来他一辈子的书在十年或二十年前已经看完了，看书只是和晚间新闻同样催眠的等价物。

最近有了正面的变化。妈妈一年多来，坚持正统的太极拳锻炼，已经小有成绩，成为社区晨练圈里德艺双馨的带头人。所以，爸爸自然也得鞍前马后地跑着，虽然太极拳的水平还差的远，但是摄影师的工作又能捡起来。现在除了拍照片，还得拍视频，发给外地的老师指正。我有时想，爸爸这么多才多艺，是不是当年选错了专业。

也许，我是该再回去了，看看爸爸的太极拳水平有没长进，那台摄像机用的是不是顺手。

对了，还可以送他一辆电动车。这样，他可以经常带着妈妈去看看海，吹吹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