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就是傻根

前段时间收拾房子,有很多东西需要断舍离,老公翻出一盒子的碟片来,里面有《天下无贼》、《士兵突击》、《港囧》等。

老公有些不解,“留这些做什么?将来看吗?”

我接过碟片来,小心擦拭,又轻轻放回去,“唔,留着将来看,我挺喜欢里面的那个角色,傻根。”

在我看来,王宝强演活了傻根这个类型的草根青年,不管叫什么名字,本质上还是傻根,那个傻样儿一脉相承,《士兵突击》讲的是傻根混在军营里的故事,《泰囧》是傻根去泰国旅游,而《港囧》是傻根漂在香港。

心理学里有个说法,人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上像自己的人,因为熟悉容易亲近。

所以,我喜欢他,是因为我也有傻根的特质。

《士兵突击》最火爆的时候,几乎万人空巷,我深深沉浸其中,看了好几遍。按我的思维,所有的人都会喜欢这个自强不息努力奋斗的傻根,结果让我万万没想到。

有一天在办公室里聊天,我刚刚说了几句,就被同事小吴给怼回来,“别在我面前提那二傻子了,我最烦他了,TMD的,$&%#%.........(以下省略最纯正的京骂三百字)”

我当即就傻了,呆了半晌没回过味儿来,小吴他这是怎么了?我惹他什么啦?

办公室里还有王姐在,她赶紧拽着我的手走出来,悄悄告诉我,“小吴最近心气不顺,你就别再招他了……”然后给我递了个眼神儿,一副你知我知大家知的表情,“他昨天又去看房了……回来跟我这儿骂政府骂开发商,他白攒那么几年的钱了,现在连南四环的两居都买不起了………”

我有些明白了,但还是心里很难过。任我再豁达再迟钝,被指桑骂槐地骂半小时,心情都好不了,更何况,我以前跟小吴相处得极好,无话不谈。

这世道怎么啦?我无法理解。

以前的小吴为人非常善良,很古道热肠,有一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气。

2003年我买房时,小吴刚买了一辆车,因为我孩子小,常常熬夜,睡眠严重不足,所以他就常常“顺道”捎我回家。

我过意不去,要给他油钱,他推辞不要,“姐,我这顺道捎的,怎么能收你的钱呢?”

我瞪了他一眼,“欺负我路痴啊,都绕大半个北京城了,还顺道啊?”

他死活不收,逼急了就说,“先欠着啊,等我买房没钱了,找你要,那时你至少给我几万啊。”

我回答得很爽快,“没问题,要多少,你说一声,我给你准备着。”

“快了……快了……”他笑着说。当时小吴其实已经有买两居室的钱,但他想再攒攒,一步到位买三居室。

谁也没想到房价涨的比工资快多了。

这件事成了我的心病,我常常提醒他,赶紧买房吧,赶紧买房吧。

他开始敷衍我,“快了……快了……”心不在焉的,目光游离不定。

后来我就劝他,“小吴,你也别一门心思攒钱了,实在不行,就跟亲朋好友借点钱吧。”

他极其不愿意,“我可不愿意像你似的,顺着电话通讯录的名字打几十个电话,就为了借万儿八千的,挨个求爷爷告奶奶的,这说出去都是笑话。我脸皮薄,我可丢不起这人。”

我低下了头,不再言声。

这件事还是他提醒我的。

当年我买房的事情被同事们知道后,大家都非常惊讶。

因为我老公和我毕业后刚工作,我马上就生孩子休产假,工资扣得七零八落的,拿到手里没几个钱了,花销又大,租了房,请了保姆,只买得起菜场上论堆撮卖的烂叶子菜。

这哪儿来的钱去买房?

我当时很小白,很天真,也害怕被怀疑行不法之事,就老老实实地告诉同事们,手里确实没钱,只有不到1万元。我和老公拿着同学通讯录打电话,借了十几个同学,最多借了5万元,最少的借了5千元,每个人都给了借条,约定借款利息6%,承诺5年内连本带利一起归还。

没想到,话不知怎么地,就传出去了,竟成了奇葩一朵,大家纷纷找借口过来看我长什么样,想不通这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脸皮就厚成这样。

小吴跟我说的时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啊,怎么就那么笨呢?别人套你话,跟你聊天,明面上夸你人好,背地里却讥笑你,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我被这消息打击到了,脑袋直发懵,心里很难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个世界的逻辑让我感到害怕。

很快同事们接二连三地买房了,如雨后春笋般的,还纷纷特地过来感谢我,我由衷地替她们高兴,太好了,我不再是孤立了。

小吴气急了,“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是不是进水啊?她们是在你面前炫耀,买的面积比你大,地段比你好,小区比你高档,你知道吗?她们这是想郁闷你。”

我瞪大了眼睛,“炫耀?我不觉得啊,”

我很诚恳地说:“毕竟我家穷没钱这是事实,她们挤兑我几句,也没什么不对的。”

我很欣慰,“现在大家都是房奴了,我们常常在一起讨论装修呢。”

小吴被我的逻辑打败了,摆摆手,“走了,走了,懒得理你了。”

房价继续往上涨,小吴还是没买房。

他越来越不喜欢和我聊天了,老远看到我,扭头就走。

有次可能是我催得急了,他飚了,“大姐,求求你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我现在一提买房就睡不着觉。”

我赶紧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介绍兼职工作给他。我那几年一直做专业英语翻译,承朋友们帮忙,活儿一直挺多,干得很累很累,常常熬夜赶活儿,但收入不错,平均每年几万到十几万不等,加上本职工作收入,不到五年就还清了所有债务。

小吴不相信,问:“凭什么人家就愿意帮你呢?”

我有些难为情,“这不,买房时他们借了钱给我,后来可能担心我还不上,又不好意思明说,就到处帮我找活儿干……”

小吴说了句话,噎着我了,“这听起来像捆绑销售啊,借给你钱,还得操心你怎么还钱……”他拉长声音,“谢了,大姐,谢谢你了,但我不想像你活得那么累,太跌份儿。”

尽管我不愿意,跟小吴的关系,还是渐渐地淡了。有时候我想问问他情况,他眼睛都不看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多问几句,就满脸不耐烦。

最后的打击就是他那天的痛骂,我还是平生头一遭被人骂那么惨,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这打击有些大,一直到下班,我都没缓过来,还是蔫蔫的。

王姐过来劝慰我半天,见我情绪差不多好了,就笑着说:“其实我们都很感谢你,当年好胜心强,就想压你一头,一赌气就买了房。没想到房价涨那么多,眼看着80万变成了800万,这比我工作三十年挣的钱还多。明年我就退休了,到时候把房子一卖,就可以去环游世界了。”

她唱着小曲儿“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飘然而去。

我摸摸鼻子,叹息,我想家了,城里人的想法,我们乡下人真的看不懂。

难怪我这几年人缘越来越好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已经不再去催促小吴买房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正如两辆目的地不同的列车,曾经相汇于某个车站,一声汽笛鸣响,就渐行渐远,越来越远。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就七八年过去了,除单位上班外,我们没日没夜的翻译赚钱,有了能力买了第二套房。这时候,王姐告诉我,小吴终于买房了,南六环的三居室 ,也算不错了。

我不禁唏嘘起来,我的爷啊,总算是买了。

我去找小吴,他态度非常好,笑眯眯的,跟我聊新房,过去的好时光仿佛又回来了。

我递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听他们说,你最近喜事连连,不仅买了房,还升级当爸爸了,姐这点心意,你拿着,缺什么就自己买。”

小吴接了过来,有些赫然,“那次啊……我心情不好,发火了……您别生气……后来想跟您道歉,又抹不开面子。其实我知道,整个办公室里只有你真心对我好………”

我笑了笑,“姐知道,也没生气。”

小吴笑道,“还别说,你跟傻根还有些像,超低的情商,傻乎乎的笑容,尤其是不理解别人说话的时候,瞪大了眼睛,很无辜的眼神,确实很像。”

这比喻我可不爱听,就岔开话题,问些孩子的事,后来想起来,随口就说:“现在国家政策放开了,过两年,给她添个弟弟或者妹妹吧,一个孩子太孤单了……”

我话还没说完,小吴站起来就走,“他们早就告诉我,现在你见人就劝大家要老二,逢人就说养二孩的各种好处,你不觉得自己很招人烦吗?”

我惊呆了,哦,哦,我又傻根了……

小吴边走边说,“不过,这次您的话我一定会认真考虑的,等我缓过来,哪天再听你聊,回见啊……”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渐渐的,我释然了,真心换真心,不管怎样,最后大家都认可我了,傻根就傻根吧,懒得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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