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 (《論語·季氏第十六》)
年纪越大,我越佩服与尊敬爸爸的才志。将我与爸爸相比,论出身环境与教育环境,我所得到的资源都比爸爸好很多,但是论才能、志向与成就,26岁的我远远落后于26岁时的爸爸。爸爸厉害的不仅是学术上的才能与成就,还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积极开放的心态,以及为人处世的智慧。以前总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入社会后,尤其是发现我与同龄人之间的差距后,才逐渐意识到这确实了不起,因此不免对自己的前途担忧,近几周总是在反思人生。
回想我人格与性格的形成,我似乎想不起来何时我爸爸将他的智慧传授与我。他是有智慧的人,却为何没有教给女儿呢?除了总是说“你要变得开朗一点,多和人交流”外,他似乎没有真正明确指导过我的人生。
朋友听完,告诉我这其实很简单。因为我爸爸是“生而知之”的人,而我不是。
我以前对“生而知之者”与“学而知之者”是这样理解的:生来就具备知识与智慧的人,与通过学习而习得知识与智慧的人。显然,以前的我,对于“智慧”只有一个非常抽象模糊的概念,大多与“知识”无异,然而现在才知道“智慧”的意义与“事理”更相近。
举个例子,朋友的朋友,是个天赋很高的人。不幸的是,他高考遭遇滑铁卢,没有进入与他成绩相匹配的清华,掉到了汕头大学。这种事情在我看来,起码值得自己躺在床上抑郁半年。而他坦然地接受这个结果,并且在逆境中迅速对形势做出分析:我的才能远远高出汕头大学的最高水平,所以只要我稍微努力,就能成为汕头大学最优秀的学生,汕头大学所有最好的资源与机会都会给我,虽是鸡头,但不一定比在清华当凤尾差。
这对我来说,就是有智慧,明事理,就是活得明白。因为哪怕是现在的我,对于形势也无法做出清晰有效的判断,更无法做出行之有效的决策。考虑到那个朋友的家庭背景,父母都不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而他在18岁时就拥有这么优秀的思维,我认为这真的是天赋。拥有这样的天赋,就是“生而知之者”。
朋友说,她老公也是天赋极高的人,以至于夫妻吵架时,他总有这样一句口头禅:“你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我一听差点笑出来,这句话不也是我爸爸经常说的吗?
那我爸爸凭什么认为我也应该懂得那些道理呢?因为他是“生而知之者”(我不认为爸爸是“学而知之者”,因为爸爸从小身边似乎没有人比他的才能智慧更高,没有人够资格引导他,因此我猜测爸爸要么是天赋极高的“生而知之者”,要么是通过读书自学觉悟的“学而知之者”。但是,拥有通过自学就能够成才的“悟性”,不也是“生而知之者”才具备的吗?),所以他认为我也应该是生而知之的,凡是他懂得的道理,我也应该是懂得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这一类具有天赋与悟性的人经常说:“你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可惜,我必须承认,我,包括那位朋友,都不是天赋高悟性高的人。一些对于他们来说非常简单的道理,我真的无法靠自己去懂得。我没有那个悟性。我也不知道明确的人生方向,我必须花费多年的摸索才能学习如何活得明白。如果幸运一点,也许我属于“学而知之者”,要通过长期艰苦的学习,才能拥有“生而知之者”与生俱来的才志;如果不那么幸运,也许我属于“困而学之者”,但是又所幸现在“醒”了。我花了26年才意识到这一点,希望不算晚。
对于天赋秉异的人,我当然羡慕嫉妒。朋友宽慰说,他们即使一开始就“知道”了,但是我们这种笨鸟通过学习,看到自己一步步进步的过程,他们是无法体会了。心中释然一点。
最后的最后,每次想要找爸爸指导人生时,他就重复一句“你要多和人交流”。我一听就失去耐心。平生只听过学生向老师请教“术”,老师不讲“术”只传授“道”,却从来没听说过像爸爸这样,我向他请教“道”,他却只讲“术”。好在孔子这句话让我理解了背后深层次的原因,更幸运的是,我从“困”变“醒”(也许我现在才真正算是初“学”者)确实也是从和朋友的交流当中得来的,所以爸爸那句“你要多和人交流”也并非陈词滥调,还是有一定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