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卢璐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我在国内闲逛了两周多了，真切体会到一个成语就是：“乐不思蜀”，天天吃吃玩玩，见家人和朋友天南海北地说说说，文章不写，视频不发的，真的太快乐了。
不过，到处见人，到处聊天，就可以听到更多的故事，今天写的，就是一个在路上听到的故事。
这个故事，当初我听下来之后的第一感觉，就是五味杂陈，原来雪崩时，真的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人生有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好与不好，只有唏嘘。
叶子（化名）告诉我，这几年，她很困扰，十分焦虑。
叶子是她家里的老二，上面有个姐姐。大约在她上小学六七岁的时候，有天在家里听到大人的交谈之后，突然明白，她其实是老三，在她上面本来还有一个姐姐的。
因为那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最初几年的计划生育，执行得相对比较宽松。头胎是女儿，躲躲藏藏地赶快点，还能再生一个二胎。
结果，生出来，还是女儿。
叶子他们家，三代单传了，于是，家里最能说了算的爷爷奶奶，强行将二姐送了人，腾出位置来，让爸妈赶紧再生一胎——就是叶子本人了。
爸爸是个大孝子，完全不敢出声，而妈妈很软弱，只是哭，还有无限的自责，觉得自己的肚皮不争气。
等到叶子出生的时候，计划生育已经全面普及了，还是女儿，爷爷奶奶也没有办法了，只能把叶子留下来了，但是在叶子的印象中，他们从来没有给自己的妈妈一次笑脸。
家里有个二姐，但没有人提起，这种气氛，其实蛮诡异的，从叶子懂事后，懵懵懂懂总觉得是自己挤走了二姐。
二姐呢，被送去了隔壁市的乡下。在八十年代初，城乡差距不大，家庭条件差不多，甚至还略好些，毕竟可以自己种点小菜和瓜果。
养父母都是朴实的农民，为人忠厚老实，因无法生育，对养女一直呵护有加，最初几年，偶然还有消息传过来，说是挺好的。
叶子六七岁的时候，二姐的养父母带着她去了南方打工，在那个消息不通的时代，去了就没了音讯。
最初父母还曾经想办法打听过，但没有找到，然后就不了了之了，没了下文。
这一下子，好多年就过去了。
这些年，二姐仿佛成了墙上挂着的，一幅日久泛黄的淡淡侧影，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可每个人都缄口不言。
可是一年前，叶子的小姑却在没有经过叶子父母同意的情况下，忽然找到了二姐，并把二姐接了回来，直接带着二姐，就到了叶子的父母家，是惊喜也是惊吓，让叶子妈激动到，当场心脏病就犯了，被救护车拉到医院，才抢救回来。
这一别四十多年，从未谋面，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那场会面，真的是不提也罢，唐突且尴尬。
叶子的小姑，在他们家族里，一直都是个“特殊人物”，真真的是个“小姑奶奶”！
她比叶子爸爸小十岁，一直都是爷爷奶奶的心肝宝贝儿，跟叶子爸爸的感情也很好，在家里，一向是说一不二的。
当年小姑父是开厂子的，九十年代，就专门去北京燕莎买名牌，住别墅（你懂的），但小姑这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一早就跟小姑父离婚了，小姑父净身出户。
这几年，小姑退休了在家没事儿，表弟一直在国外，也不回来，小姑一个人没啥事儿，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二姐来了，说是要帮衬这个从小就被送养的可怜孩子，然后就偷偷地把二姐找回来，说是给哥哥嫂子一个惊喜——的确，是个巨大的“惊喜”。
养父母当年带着二姐去南方打工后，没多久养父就病了，一家人的积蓄都花在了治病上，二姐这些年过得都不怎么富裕，后来养父病逝之后，养母开了一间小超市，囫囵着过日子。
二姐的养父母虽然人生坎坷，也没有啥钱，但对二姐，真的没得说，一直十分宠爱，犹如掌上明珠。
可问题是，宠过了，反而造成了二姐的性格，不仅急躁，还有点偏执。她读了三本大专，这些年，就在外面打个零工，混混日子。
小姑找到二姐的时候，二姐已经结婚了，自己没有固定工作，姐夫做点小生意，两个人还有个孩子，一家三口，有时还需要养母接济。
其实，一直到小姑找到二姐，二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被小姑带回家，看到自己一奶同胞的亲姐姐和亲妹妹工作都不错，老公、孩子、手里的钱，样样都比自己强，搁谁身上，谁能受得了呢？
那一阵子，在叶子的印象中，家里永远是阴云密布的，妈妈就一直一直地哭，爸爸把戒了二十年的烟，又捡回来了，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二姐有时候哭，有时骂，有时不言不语的冷成一坨，让人一见就不寒而栗。
闹了一阵子，二姐居然把婚离了，因为本来就过得不咋好，现在索性就不过了，好像在赌气，一个人带着儿子租了一个没有厕所的城中村，就这么硬硬地住下了。
养母到底心疼外孙，把外孙接了过去，二姐重新变成了“单身贵族”，三天两头地换男朋友，一会儿是个网络公司的主播，一会儿是个送快递的小鲜肉，现在跟了一个做装修的包工头，看着人还可以，挺稳重的。
可问题是现在俩人未婚先孕，包工头不想结婚，可二姐却说要生下来，不知他有没有猫腻！
这期间，叶子和大姐以及父母，也是心怀愧疚，全都用尽全力地出钱出力帮助二姐。
叶子和大姐，给二姐找了两份工作，一份是在物业上班，钱不多但自由能带孩子，第二份工作是在过桥处收费（合同的）。但二姐松散惯了，并不踏实，两次都没干多久，就做不下去了，而对于其他类似，当阿姨，或者售货员这种工作，二姐完全嗤之以鼻。
出于当年遗弃的愧疚，叶子的父母常常给二姐塞钱，有时候三千五千，有时候两万三万，还悄悄商量要把一套房子留给二姐，这些叶子和大姐都知道，两个人也不能说啥，只能认了。
可二姐那边，除了收钱收东西，从来对父母没有什么好脸色。叶子的母亲常常给二姐打电话，她一次都没有接过，母亲这几年常常哭，加上心情不好，眼睛也出了问题。
这个家里，二姐唯一有给好脸色的就是小姑，她觉得，全家都不要她了，只有小姑惦记着她，是小姑主动去找回了她。
可小姑仅仅靠小姑父当年留的那点儿钱，二十年了，也没剩下什么了，她也给不了二姐什么实际的好处。
自从小姑把二姐找回来，叶子家彻底就乱套了。
父母两个人十分憔悴，对于眼前一锅粥一样的复杂，叶子总觉得有股气，憋在心里，上不来下不去，又没有办法。
父母当年接受送养二姐，是不对，可小姑这样唐突地把二姐找回来，而二姐之前，虽然过得不如意，但之前没有其它念想，发现自己身世，突然腰杆子就硬了，非得离婚。
现在看来，荒唐远没结束，马上未婚先孕的二胎要生出来了，这样子可怎么办啊？
我听叶子讲了好长时间，也是半天都无语，这就是一个罗生门，没有啥解决办法！
小姑有责任，跟她没关的事儿，把二姐找回来，引发了一系列海啸一样的矛盾。
而父母难道没有责任吗？细思极恐，父母真的想过把二姐找回来吗？当年二姐被带去了南方，也许正好给了一个借口而已，否则，为什么现在小姑找得回二姐，而父母却找不到呢？
父亲一辈子都想做孝子，一辈子都觉得对不起爷爷奶奶，他的局限性和陈旧的观念，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而母亲在家里围着锅台转了一辈子，像透明人一样，她惧怕父亲，不敢表达自己，就算是作为一个母亲，也没有保护孩子和找回孩子的勇气，唯唯诺诺地活着。
让人们都已经看不懂，她究竟是被逼臣服于父亲，还是这样做是更容易的，因为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二姐是受害者不假，但从小被宠坏的她，即使已经40多岁了，没有任何的能力去掌握自己的未来。
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也给了她一个巨大的借口，可以一股脑地把自己所有的问题，都归结于被父母抛弃，可在小姑找到她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唉，叶子的故事，真的是让我听得一片唏嘘！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每一个人的无奈，深究下去，都有着细思极恐的人性的自私和欲望，贪婪和恐惧，没有人可以撇得清。
所有匪夷所思的不合理，都是曾经鲜血淋淋的孽债啊，利滚利，一辈子也还不清楚！
在这件事情中，我唯一能对叶子说的是：即使在家庭中，也要有界限感。你无法代替，更无法改变你的父母，你的二姐，或者姑姑，任何人的轨迹。做你能够做的事情，就可以问心无愧了，一切自有天意。
卢璐：有两个女儿的留法服装硕士、作家，行走在东西方文化差异裂痕中间的，优雅女性自媒体。新书《三十几 来得及》，《有实力才有底气》正在热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