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人

你们班有没有那种很普通的人,她不说话,你压根不会注意到她,又或许她在跟你说话,可是你却忽略了她。

很不幸,我就是那个人。

我曾经以为是我说话声音小,她们听不见,所以我每天对着镜子练习,终于在某一天鼓起勇气问同桌。

“你好,请问你……”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完,因为她起身走了,她的朋友招呼她去打水。

我闭上嘴,默默的趴在桌子上。

为什么……会看不见我呢?

上课的时候,老师从来没有点我回答问题,体育课的时候,组队打球没有人和我一组,我们班43个人,自然而然,我成了那个单独的。

我总是一个人背着书包在家与学校往返,老师看不见我,同学看不见我,所有人都看不见我。

但是许澈是一个例外。

他与我不一样,他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人,老师上课也喜欢点他,他总是站起来,从容不迫的回答所有问题。他很好,像会发光一样。

我与他从未有交集,直到那天。

我像往常一样骑车去上学,半路却碰到了正在跑步的许澈,我别过脸加速自行车准备冲过去,许澈叫住了我:“哎,向夏。”我捏住刹车,这是我上了一年学第一个叫出我名字的人。

我单脚着地,转头看他。

他急急忙忙冲过来一屁股坐在我后座上:“嘿嘿,麻烦你带我一程,我跑过去肯定迟到了。”

我转过脸,他的笑容太过明亮,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光。

到了学校以后,他跳下后座拍了拍我的肩膀:“谢了向夏,以后有事找我就可以了。”那是我第一次遇到一个,看得见我存在的人。

后来的交集,就慢慢多了些。

他家住在我家前面一点,自从知道了这件事,他每天换着花样在路上堵我。

昨天闹钟没响,今天起晚了,反正就是要我载他。

他话很多,一路总是叽叽喳喳不停,分享这个八卦,分享那个小道消息,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们的生活那么多彩。

许澈突然问我:“向夏,你在班上好像没有朋友?”

我抿嘴,加快了骑车的速度。

是的,我没有朋友,不止在班上,生活里也没有,所以我讨厌许澈这个问题,它就像一柄刀,直直的悬挂在我的心上。

后来许澈在路上招手停车,我直直的冲了过去。

许澈在身后大声喊我名字,我骑的飞快。

那一天许澈迟到了,不过老师并没有责罚他,我知道,因为他是好学生,是老师的心头肉。

下了课许澈坐到我身边歪着头问我:“你今天早上怎么不带我呢?”

我盯着桌上的习题册,假装没有听见他说话,许澈撩开我耳边的头发,凑近了我说:“如果是因为我说错了话,那我跟你道歉,还有就是,我应该算你的朋友?”

朋友……吗?

我转头去看许澈,他笑意盈盈的望着我。

我也配……拥有朋友吗?

后来他会每天在路口拦截我,体育课会跟我组队打球,吃饭也会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操场碰见了会笑着跟我点头,会主动问我有没有不懂的题目。

“向夏,你为什么不试着,去跟她们做朋友?”

正在解题得时候,许澈用笔碰了碰我的头,指着前一排嬉笑打闹的同学。

我抿唇:“我不适合。”

“为什么不适合?”许澈歪着头问我。

我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因为我总是会把事情搞的很糟,会把气氛搞的很烂。”

许澈微微怔了一下,随后摸了摸我的头发:“明天把头发全扎起来吧。”

我的头发是中规中矩的学生头,厚重的刘海搭在额前,我看了他良久应道:“好。”

第二天对着镜子,我扎了好多遍都不满意,一看时间来不及了,我骑上车冲出去,许澈还在路上等我,一看见我他就抱怨了:“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以为你不来了,我以为我又被你鸽了。”

“我头发扎不好。”

我听见许澈“噗嗤”一声笑出来:先等会,我帮你扎。

我停下车,他还会扎头发?

许澈站起身,拿着皮筋绕了几圈,在后面绑了一个小啾啾,还把我的刘海翻起来用夹子别在头发上,他拽了拽:“看不出来啊向夏,头发翻起来挺好看。”

到了学校,我明显感觉到看我的视线变多了,我红着脸回到位置,偷偷看了许澈一眼,刚好对上他的视线,他弯着眼睛朝我笑。

同桌是第一个找我说话的:向夏,借一下橡皮。

我赶紧拿出自己的橡皮递给她,她笑了笑:谢了。

那是第一次,除了许澈之外的人,叫我的名字。

校运会来临的时候,许澈鼓励我报一个项目,跟我解释多好多好,可以锻炼身体,又可以增进朋友感情,我在报名表上胡乱写了一个3000米。

许澈笑:牛b啊向夏,我敬你是条汉子!

没想到我体力不错,最后进入了决赛。

其实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完成任务,也不渴望拿名次,直到最后两圈冲刺的时候,我听见了许澈的声音,他站在跑道边给我加油:向夏!加油!向夏!!加油!!陆陆续续响起了很多一样的声音。

“向夏,加油!向夏,加油!”那是我的同班同学,是希望我夺冠的人。

我鼻子泛酸,胸腔内涌起了一股热血,我加快速度,我不是为了完成任务,我要拿冠军,为了班级荣誉,为了寄予我希望的那些同学。

最后很遗憾,我只拿到了第三名。

“呐,很厉害!我们班3000米已经很久没有名次了。”眼前出现一瓶水,班长甜美的朝我笑着。

我缓缓的,迟疑的接过那瓶水。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辛苦啦!

那也是第一次,我感觉到,她们能看得见我。

许澈笑着帮我擦掉额上的汗:向夏你看,你很优秀的。

后来偶尔的,会有人问我借一下笔,借一下橡皮,借一下笔记,体育课也会有人问我要不要一起打球,上课偶尔,老师也会点到我名字。

这一切都是许澈的功劳,我知道。

“你看,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糟糕,你做的很好,以后也要更好。”吃饭的时候,许澈把肉都夹给我,敲了敲我的头:“向夏,你要知道,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也一样。”

我也……一样吗?

后来,我扎起了短发,走路也不再低着头,碰到同学虽然羞涩却是会主动打招呼,她们起初会怔一下,然后笑着应我,体育课也不再一个人拍球,吃饭了也会有人过来问我要不要带饭,连厕所都会有人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变得越来越好,周围朋友越来越多,许澈也离我越来越远。

偶尔看见他,我在人群中,他在人群外看着我笑。

像极了……以前那个我。

我冲出人群,他却走的飞快,转眼就不见了。

只是早上还是会在路边笑着堵我,让我带他。

这天,我早早的出门,专门在路边等他,他背着书包跳上我的后座,我稳稳当当的开,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要问他。

为什么不再找我聊天,为什么不再教我做题,为什么不再找我打球,为什么不再帮我带饭,为什么变得……越来越远?

许澈突然开口,声音轻轻的:“向夏,一定要对自己充满信心,要对生活充满希望。你现在做的很好,你不再是那个透明人,你有了许多属于你的好朋友。”

他顿了顿,继续道:“所以向夏,我要走了。”

我捏住刹车,后座一轻,我转头。

许澈不见了。

我目瞪口呆的停住车一路找回去看,许澈真的不见了。

因为这个原因,我早读迟到了,老师没有怪我,让我下次注意,我知道,因为我是好学生,她的心头肉。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

许澈一天都没有来,而他的位置,就那样空在那里,无人问津。

下了课我去办公室找老师要许澈的电话号码,老师摸了摸我的额头一脸疑惑:向夏,你没发烧吧?我们班什么时候有许澈这个人了?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我怔在原地。

我冲出办公室,去询问每一个人。

“许澈呢?许澈在哪?”

“你认不认识许澈?就是坐在小小旁边那个许澈啊!”

“向夏,你疯了吗?小小一直是一个人坐的。”

我难以置信的后退两步,背紧紧贴在墙壁上。

同学们都像看怪物一样看我,还骂我神经病,哪有什么许澈,从来没有许澈的这个人。

她们每个人都不记得许澈,她们每个人……都不记得。

可是为什么,我会记得许澈。

许澈他明明就存在啊,他像光一样,照亮着我,把那个透明的我,带回在大家眼前,他还会教我做题目,陪我打球,跳上我的后座,会跟我说:向夏,你要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我靠着墙壁缓缓滑下,泪止不住的流。

那么鲜活的人,怎么就,消失了呢?

同学们七手八脚的给我递纸巾,扶我起来。

没有许澈,没有许澈了。

晚上我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回家,往常这个时候,都是许澈载我。

我在后座使劲抓着他的校服衣,他把车骑的飞快。

“向夏,我要加速咯。”

我抿紧唇,死死捏着车柄。

“向夏……”是许澈的声音?我慌忙抬头去看。

他站在路灯下,身形消瘦,影子被拉的好长。

他扬着笑脸看我:怎么哭了?

我站在原地不敢动,生怕一动,许澈又不见了。

“她们都说,没有许澈这个人,我就说你存在,你存在的,没有一个人相信我,连老师也不信。她们说我患了臆想症,我才没有!你明明就存在!你就站在那里!”

许澈抬头看了一眼路灯,声音轻飘飘的。

“向夏,我本来就不存在,我是被你召唤出来的,你忘了吗?”

被我……召唤出来的?

窗外皎洁的月带着柔柔的白光,我跪在床上双手合十祈求着:如果有神的话,可以赐我力量,让我变成会发光的那种人吗?

所以许澈,你就是神赐予我的那份力量吗?

“是的向夏,现在你做到了,我也该消失了。”许澈向我扬了扬手,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我丢下自行车飞奔过去想要抱住他,什么都没有抱住,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跪在地上号啕大哭。

没有许澈了,再也没有了。

许澈,我还没有跟你说声谢谢呢。

许澈。

谢谢你。

向夏,这份记忆也会抽走,但是没关系。

你已经成为了那个你想成为的自己。

……

“夏夏!”闺蜜跑过来揽住我的肩膀神秘兮兮的凑近我的耳朵:听说今天有转学生哦!听说是个超级大帅哥!

我笑了笑,手中的笔却没有停下来。

“是吗?有多帅?”

“我还没见过,不过听名字就很帅!”

“叫什么?”

“许澈!”

手中的笔一顿,心口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我低喃“许澈……”

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来源公众号:玉子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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