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我们在桥头分喝了最后一盏茶。陶壶嘴沿凝结的水珠坠入溪流，像三十年来所有悬而未决的疑问，终究随水东去。
那把绘着并蒂莲的旧伞斜靠在桥墩，伞骨折断处缠着褪色的红绳。二十岁的雨季里我们共用它穿越青石巷，伞骨将雨幕切割成钻石的切面，你总说裂缝里漏下的雨丝才是真正的银河。而今你取下左边伞骨放进布包，剩下的竹架仍能支起半片晴天。
茶渍在粗陶杯底洇成地图，你的那半指向北方的雪山，我的流向南方的海港。十八岁埋在后山的青梅酒早被松鼠掘出，但装酒的青瓷碎片，依旧在春汛时沿着溪水闪烁如星子。我们曾在薄冰上刻下互斥的真理，却忘了真理如同茶叶，在沸水里才能舒展全部重量。
老柳树垂落的枝条将倒影织成囚笼，笼底游过两尾背道而驰的锦鲤。你带走茶船里最后一片浮沤，我拾起炭炉旁未燃尽的松针。这些年我们共用同一个北斗辨认方向，直到某夜抬头，才发现星辰也会在各自瞳孔里折射出不同光斑。
月光在青石板上浇铸出两条银链，露水悄然漫过你我鞋履的裂痕。那些为对方改道的溪流终将归复原本河床，但每道转弯处，都沉淀着星辰碾碎的金沙。当山寺钟声惊起满林栖鸟，我看见你背影没入雾霭的刹那，天际线绽开数粒微蓝的萤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