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篆寺放龟记》

楼顶的水池曾是两只巴西龟的天地,从铜钱般大小的幼崽养起,它们伴着池里的游鱼一同长大,阳光洒在水面时,总能看见龟甲泛着淡淡的光。后来一只不知去向,只剩这一只孤零零地留在池里,倒也争气,硬生生熬过了鱼池接近一年无水的日子,成了只“旱龟”,等池水再满时,它已长得壮实,却也添了新烦恼——总把池里的鱼当成点心。

妻子看着鱼一天天少,催我想办法。我试过用隔板隔离,可它偏生爱攀爬,总能绕开障碍;最后没办法,只好用绳子拴住它的甲壳。日积月累,那绳子勒出的印子嵌在龟甲上,触着便觉硌手。它缩在池角时,眼睛半眯着,倒显出几分委屈来,我心里又软了,赶紧拆了绳子,买了网箱将它围在里面,还特意备了龟饲料。喂的次数多了,它竟也通人性,我伸手摸它的背,它不躲不闪,只慢悠悠地把头往前伸,那温顺的模样,让人舍不得再委屈它。

可没过多久,再去喂它时,网箱上竟破了个窟窿——是它用嘴一点点咬开的,早已不见踪影。我在楼顶寻了一圈,最后在鱼池边的角落找到它,正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在炫耀自己的“越狱”成果。看着这只既倔强又聪明的龟,我犯了难:既舍不得送它走,又没法再让它留在楼顶伤鱼,愁绪攒了好些天,直到友人说,云篆寺有个放生池,因为他常去云篆寺庙做善事,他和住持很熟,或许能给龟找个好去处。

那天我们收拾好龟,把它放进纸箱盒里,便开车往寺庙赶。住持很热情,领着我们往放生池走,路上说起云篆寺的旧事,说明成化九年建寺时,《云篆寺记》里就写着“云篆之巅,九堡合一,有堡如龟者,背负青天,面朝津月”,说这山巅地形像灵龟,是块大吉之地。到了池边才发现,这里早已是龟的乐园,大大小小的龟趴在池内假山上晒太阳,有的慢悠悠地在水里划动,住持笑着说,以前池里也有鱼,都被龟吃了,索性就成了龟池,有时会扔些西瓜皮、菜叶喂它们。

住持又提起有个台湾来的周先生,说他总不定期来给龟洗澡,细细地帮龟擦拭背甲,倒比养自家宠物还上心。我看着池里的龟,忽然觉得安心,把盒子里的龟捧出来,轻轻放进水池里,它尾巴一摆,竟一溜烟游远了,住持笑着说:“你看,它多欢快。”我想起以前喂它时,它总慢悠悠的,此刻倒像找到了真正的家。

我问住持,池里的水看着浑浊,是否常换。住持说凭天落雨,从不特意换水。友人在一旁听了,当即说以后会不定期来换水,一年换个几次,让龟们住得舒服些。我把带来的龟饲料交给住持,又站在池边看了会儿,那只刚放进去的龟已和其他龟凑到了一起,再也分不清哪个是它。

往回走时,心里既有安慰,又有些空落落的。养了这么久,它早已成了家里的一份子,如今送它到这山清水秀的地方,有同伴,有自在,是最好的归宿。只是以后再去楼顶,鱼池边少了那个晒太阳的身影,大概会时常想起,曾有一只通点人性的巴西龟,陪我们走过好些年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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