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狗

我是一只狗。

不知道你们人类是怎么给我们归的类,如何来称呼我,但我就是一只狗,一只特别的狗!

我的出生不必细说,从记事起就在一个宠物商店里生活,和许多狗一样住在笼子里等待着自己真命天子的到来,然后我的女主人就出现了!

无法解释为什么她单单会带走我,我相信冥冥中存在着某种东西让我们互相吸引,自然而然的我就属于她了。

我能清晰的记得她那天穿着鹅黄色的花裙,扎着马尾,踏着早上柔和的光芒,撞进我的心田,看起来是那么纯净,仿佛一缕清风拂过脸颊,从她进店的瞬间我就知道她就是我的真命天女,没有如果!

所以,我说我是一只特别的狗。

跟她在一起的生活光用幸福二字都无法形容彻底,她是那么美丽动人,清新可爱,无与伦比!

回到家后我就得到一个名字“圆圈”,不明白是不是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只要是她起的我就喜欢!

很快我就适应了新的生活,早上闹钟一响我就跑过去把她闹醒,她出门上班我会耐心的在家看电视等她回来,听到她回家的脚步声我会叼着她的小狗拖鞋坐在门后迎接着她,她找不到家里的某样东西我会很快找到并送她手里,她惊讶我的聪明,我享受着有她的快乐!

她喜欢买很多很多衣服,每一件穿在身上都美丽异常,虽然衣橱已经装满,但她还会不停的继续购买,让我眼花缭乱。时不时的也会当起模特,穿着不同款式的衣服在我面前走秀,我就坐在那里伸着舌头咧着嘴专注的看着,她还会问我穿的好不好看。“天啊!能有不好看的么?请问!”我心里想。于是我就“旺旺”两声,她便能明白我的赞美,兴高采烈的去换下一件衣服,我依旧“旺旺”着我的赞美。

有时她也会给我买一些狗狗穿的衣服和饰品,我心里不是很喜欢穿那些不伦不类的东西,非常别扭,特别是给我戴蝴蝶结那些只有女狗才喜欢的头饰,我可是只纯爷们!可只要能看见她脸上被我形象逗的哈哈大笑的表情,我就会很开心的配合着她做出各种搞怪动作,引她不断的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乐此不疲!

我最爱的还是陪她看电视,可以恬静的趴在她的怀里,好似整个世界只属于我俩。

闻着她身上洗完澡后清爽的幽香,我如坠梦里。

身为一只狗,我的嗅觉相当灵敏,可以知道她身上不同部位气味的微弱差异,甚至可以通过气味感知她心情的好坏,像是印在我脑海中的图谱,清晰明显。

听着她节奏分明的心跳,感受着她手指在我头上温柔的抚摸,随着她呼吸胸口不停的起伏,这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啊!没有人或者狗能体会到。

她会像小孩一样被电视里的剧情弄的有时哭有时笑,我都会静静的陪着。哭的时候我会给她叼来纸巾,笑的时候我会精神的在她边上跳来跳去。

我愿意这样只属于我俩的平淡幸福生活能一直延续到此生的尽头。

我是一只全心爱着女主人的特别的狗。

然而老天并不会去听一只狗的虔诚祷告,任何美好的时光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有个期限,不会因为你是谁而放任它永远。

家里来了新的客人。

他带着迷人的微笑,可我能看穿微笑背后的狡黠。他举止优雅,彬彬有礼,可我能看出这些举止透露着刻意。这些判断我并没有带任何情感色彩,而是很客观的观察出来的,这个世界上我只对一个人有情感。

我能闻到他身上骗子的味道。他刻意的在女主人面前讨好着我,给我买了我爱吃的狗粮,潜心想与我交好,我很平静的注视着他的一言一行,看得他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没有任何反应。他感觉出了我的态度,感受到了我的冰冷,眼眸深处闪现一抹孽意,趁着女主人没在嚣张的与我对视,撕下了面上的伪装,露出邪恶的笑容。我没有像其他同类那样被激怒,然后露出獠牙拼命的狂叫,我依然平静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眼神里没有丁点波澜。

他最终在这场无声的战斗中败下阵来,因为他没有我专注。在女主人出现时,他瞬间挂上了笑容,将一切虚假很好的掩饰起来。

女主人很相信他的甜言蜜语,并越陷越深,我从很多具体的细节中都能看出来,比如她在接他电话时幸福的笑容,语气语调的轻柔,晚上出门前精心的打扮等等。最重要的她全身都在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

我不能言语,无法将看见的真实表达给她,其实我知道就算我能说话并跟她坦言一切,她也不一定会相信,陷在爱情当中的女人是无法理喻的。

我只能默默守护着,在我身边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保护她不受伤害。其实这一直都是我的职责,无力感油然而生。我第一次如此想变成一个人,真实存在的人。

我不是自私的想要霸占着她,也没有自私的不让她谈恋爱,我毕竟只是一只狗,那些爱恨都是她应有的权利,我只会在一旁默默的关注她,看着她幸福就好。我像许多家人一样把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宠着惯着她。想让她自己去经历,只有经历过才会懂得,才会成熟。可又担心这些经历会让她伤痛,她伤痛我也会感同身受,内心深处异常纠结。

某天晚上他又来了。女主人高兴的出门买东西,屋里只剩我俩。他不敢看我,我能闻出他对我的恐惧,坐在沙发上眼睛不安的转动,心里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没一会他突然笑笑的看向我,脸上一副打了胜仗的表情,我还是冷漠的盯着他,然后他就推门出去了,我自然不会留他,任其离去。

等女主人回来,我依旧兴奋的叼着她的小狗拖鞋坐在门口迎接她回家,像往常一样。她发现他不在后,焦急的立刻给他打了电话,电话响了很久对方才接,然后她看我的眼神就不对了,接着她飞奔出门连小狗拖鞋都没来得及换。

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也无力辩驳,特别是她看我的眼神像一把利剑深深的刺进我的心里,她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哪怕是在心情很糟糕的时候。

我像被雷电劈中,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小狗拖鞋一步步的离我远去,像是带走了我心中某个重要的东西,感觉心有些空了。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里流走,她一个人回来了,容颜憔悴,小狗拖鞋上面溅满了雨水,失去了可爱的样子,我假装无事的向她做着亲昵的举动,她却把我一脚踢开,然后冲我大吼了一声:“你走!”……

脑中一团乱麻的我独自走在冰冷的雨中,心中一片死寂,雨水顺着毛发流进眼里,再从眼角流出,像极了眼泪,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哭。

我没有一丁点的怪她,也不怨恨她,我只是一只狗而已,我能看穿那个骗子的伎俩又能如何,可我却无法让她知道。失去的痛苦还是我来承受吧,我多承受一点,她或许就会少痛苦一点。

离开与她生活了两年零十八天的家,心里空落落的,曾经的点点滴滴像幻灯片一样不停的在脑海中反复播放,她的欢笑,她的可爱,她的恬静,她的一切又重新在脑中刻印了一遍,揉进了我的骨髓之中,变成永远的记忆。哪怕想一次痛一次我也不会忘记,直到生命终结。

我顺着一个方向不停的走着,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都跟我无关。身处最热闹的地带,我也只能感受到孤独,仿佛我跟整个世界绝缘了。

当天上的雨变成雪的时候,我的灵魂从无穷远的地方落回,让我意识到原来这是个寒冬。

我东躲西藏的熬过冬天的寒冷,迎来春的降临,然后行尸走肉般的继续走着……

期间也会遇到好心人给我食物,但我都没有接受,我感谢他们的善心,但我也记得我的承诺。

“圆圈,记得以后不能吃除了我以外任何人给你的东西,知道了吗?”

“旺旺!”

“嗯,乖!”

……

有一次走到一个公园里,跑过来一个小女孩,好奇的看着我,那女孩头发跟她一样的颜色。

“圆圈,我把头发染成跟你的毛发一样的黄色,这样我俩一起出门就更搭了!你说是吧!”

“旺旺!”

“嗯!明天就去染!哈哈!”

……

那段时间我到处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在路上,在橱窗,在天空,在夕阳……目光所及全是她的倩影容颜,她已经住满了我的整个世界,没有一丝遗漏。完全不能去猜测她现在过得怎样,一点也不敢想,揪心一样的痛。

我只有用日子来减轻思念之苦,比如怎样找到吃的。我对独自觅食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因为我能听懂人类的话语,知道什么地方会有大量丢弃的食物。

可我却不太了解我的同类,他们没有思想,没有我的经历,更不可能理解我,所有行动都靠本能。当他们吃着找到的食物时,我若路过,他们就会露出獠牙低声嘶吼,对我做出警告,就像是我会去抢夺他们到嘴的食物似的。

我都说了我是一只特别的狗!

所以我会尊重他们的劳动成果,更不会做出抢东西的事情。倒是有很多次我正在吃着自己找到的食物时,被其他几只流浪狗抢去食物,我没有争执,没有抗议,只是默默转身离开把食物让给了他们,生活本就不易,没必要为这点事发生冲突。

唯一的一次心动是在夏天。

我在一个水池喝了几口水,滋润了一下快要干涸的喉咙,然后跳进去让全身脱离炙热,扑腾了一会,算是把毛发都洗了,上岸后就坐在那看着天上火红的晚霞。这时从晚霞中走出一个女子,我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可是当微风中传来陌生的气息时,我确定了不是她,也不是幻觉。

“好忧郁的一只狗啊!”她有着与她同样的气质,气味十分相似,可她不是她。

“你经历了什么呢?为何眼神如此伤情?”她随意的在我旁边坐下,倔强的问着。

我突然冒出想要倾吐的想法,或许她就是个不错的对象。

我从如血的晚霞上收回目光,转头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四目相交,仿佛互相都读到了很多信息。

我昂起头,让她能看见我脖子上已经不再鲜艳的项圈。

这是她买给我并亲手戴在我脖子上的,从未取下过,已经变成了我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她果然注意到我的想法,并凑近仔细的看着。

“圆圈?!你叫圆圈!真别致的名字!”

我转过头视线重回到霞光里,她也随着看过去。

我们就这样坐了很久,没有言语,一直到晚霞燃尽,天空调暗。这种感觉似曾相似,像清风拂过碧波,像鱼儿畅游大海,很美妙,很温馨,唤起我那些尘封的记忆。

当最后一缕夕阳沉没,她问了我一句:“圆圈,愿意跟我走么?我养你!”

坚实的心防差点崩溃,成吨的记忆呼啸喷出,无声的泪水在心头奔涌,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心情,好想脆弱一下扑到她怀里尽情呜咽,让她那手抚平我内心的伤痛。

可最终我还是选择了离开,顺着自己的方向义无反顾的继续离开。

微热的风没有丝毫凉意,我回头看见她圣洁的身影依旧站在水池边凝望着我,发现我回头还跟我挥手告别,挥动的手臂不知道述说的是再见还是永别。

我继续踏着时光拼命向前,路过风雨,走过秋后。

冬的第一场雪来的突然,我张嘴含两片雪花,品味着冰冷的孤独,一年了,我脚步不停的走了一年,记得上一个冬天我还可以在她温暖的怀抱里撒娇。

天晚的有些快,我得找到足够抵御今夜寒风的食物,在一个巷子里我被一群狗堵了。

领头的是一只大灰狗,我们两天前见过。当时它正吃着食物,我从它身边路过,它没有像其它同类那样龇着牙警告我,而是看着我有些疑惑,它好像是这一片的头,凡是这片区里的流浪狗它都认识,所以它不认识我。

当我走过它身边后,它冲我吼叫了几声,基本意思是我要在这片混就得跟着它,不然必须马上离开。看起来它的领地意识很强,我没理它继续走着我的路。

本想着会很快离开,却因为下雪耽搁了脚步,或许它以为我这是对它赤裸裸的挑衅,于是带着小弟堵我来了。仇恨有些时候会来的莫名其妙。

我从不想做这些无谓的斗争,但对方的敌意很强烈,看来避免不了。

既然避免不了,那就用全力战斗。在它们还在编排阵型,向我龇牙低吼的时候,我冲了上去,打架不是表演,獠牙也不是用来威慑的。

飘零的雪花见证了这场血腥的战斗,小巷的地面被鲜血染红,大灰被我咬断了后腰瘫在地上,眼睛也被抓瞎一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生命缓慢流逝。

有两只直接被我咬断喉咙,另两只转身跑走了,战场只剩下鲜红与凌乱。大灰在弥留之际不管有什么样的明悟,都已经太晚,它看着一身鲜血的刽子手,眼神中闪过诸多情绪,却被我视若无睹,做出了选择就得接受可能出现的任何结局,我平静的帮它结束了痛苦,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离开现场。

胜利对我来说没有丝毫意义,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会出现这场战斗。

身上多处受伤,肋骨外被撕掉一大块皮,耳朵被咬烂一只,脖子也是鲜血淋漓,估计我也熬不了多久。

我经常会想自己会怎样结束我的狗生,《大话西游》里至尊宝说孙悟空像一只狗,可我身为狗却活的不像一只狗,或许连狗都不如。

无数次回想,当时我若没有离开,现在是不是还在她身边喜悦她的喜悦,悲伤她的悲伤,和她一起经历人生百态。

可惜狗生没有如果。

望着天上密集的雪花,我不禁想起,那次离开是在冬天,雨变成了雪,而如今大雪飘零之际我将再次离开,这竟然正好一个轮回。

感受着体温逐渐下降,视线变得模糊,卖火柴的小女孩最后看见了自己的奶奶接她离去过上温暖幸福的生活,我仿佛也看到最爱的女人在对我微笑,就像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么明媚娇艳,眼神似秋水般含情脉脉,快步冲过来拥抱着我,不停的用手抚摸我的毛发……

我是一只将死的狗……

凌冽的寒风携带着雪花,夹裹了一张破旧的纸在天空飞舞,上面依稀可见写着“寻狗启示:爱犬圆圈……”

落款时间正是上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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