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吊而死者称为缢鬼,一般生前都受过很大的痛苦或冤屈,所以他们在死后阴魂不散,魂魄依然会附在那根吊死他们的绳子上。吊死鬼每天都要承受着死前的痛苦,直到他们找到一个替身,才能转世轮回。
书玮横七竖八的摊在沙发上,把《百鬼图鉴》翻得哗哗直响,最后“啪——”的一声和上书,用光脚踢了踢沙发一头的蜷在一团正在暖洋洋睡觉的美短起司猫。
“小起——小起——”
名叫小起的猫眼睛都不睁,向沙发的一头挪了挪。
“开工了!”书玮一跃而起,揪起了小起睡得热乎乎的耳朵。小起奋力甩着头挣脱了书玮的魔爪,睁开了它的绿眼睛对书玮怒目而视。起司猫绿眼睛十分罕见,偏偏它又长了个粉鼻头,真是猫界大帅哥一个了。
书玮倒不是故意扰了小起的清梦,而是她工作时必须带上小起,小起是她的阴阳眼。
书玮是个驱魔人,她的家族世世代代驱魔。她的妈妈、姥姥、太姥姥都有阴阳眼,可到了书玮这里偏偏就没有开阴阳眼,族里都叹息说书家后继无人了,可就在书玮十四岁那年,小起“咪咪——”地叫着就从门缝里钻进来了。族里人一看就明白了,这可不是猫,这是阴山的天狗,是来给书玮当阴阳眼的。
于是,妈妈就把代代相传的《百鬼图鉴》传给了书玮,并给她讲了驱魔人一族的故事:
很久以前,还是人类的婴儿期的时候,人类世界和鬼怪世界的空间时间一样,大家和谐共存。但人类很聪明,很快超越了妖怪。他们在一个皇帝的带领下统一了华夏族。皇帝觉得必须要造一个惊世骇俗的建筑,才配得上自己的丰功伟业。建筑师设计出了一个空前绝后的雄伟建筑,并告诉皇帝:即便是耗尽全国的人力也需要十年才能建成。但皇帝不愿意等,他用巫术将人类世界的十天变成一天,十年就变成了一年。于是,震惊世界的建筑很快就建好了,穷尽任何语言你都无法形容出它的一个边边角角。但人们也发现时间再也慢不下来了。人类世界和妖怪世界从此世世代代共存一个空间,但时间却不一样,人类的一年是妖怪的十年。两个世界就像是流速不同的河流,共用一个空间却因为时间不同而永远不能相见了。只有一种特殊的人才能穿越这两个时间流,他们就是人类和妖的后代——驱魔人。他们行走在阴阳界,找到误留到人类世界的鬼怪并送它们回家。
书玮撸着胖乎乎的起司猫,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起”,她满心感谢这只自己找上门的阴阳眼,因为她喜欢和妈妈一起穿越空间去送那些孤单单的鬼回家。
从那时起,她就见到了水鬼、画皮、厉鬼——,都是些伤心欲绝的可怜鬼,从未给她仗剑天涯快意恩仇的机会。
书玮看了看左手腕上白银手镯,是一条蛇吞噬自己尾巴周而复始的形状,它会心随意转——瞬间化作一道长虹刺向恶鬼,那是多么的帅气啊!书玮陶醉了比划了几下自幼练习的剑术“十步杀”,可惜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恶鬼,自然也从来没有用过。
书玮一定要用用这把银蛇剑。今天,刚好家里只剩她一个人,刚好她扒拉手机时看到一个新闻: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在小树林被强奸后上吊了,她就觉得该出手了。
书玮抱起小起,盯着它的绿眼睛说:“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中说:一个小痞子,被人痛打一顿,刚想自杀,就有两个鬼拉着他朝两个方向去,一个说跳河好,一个说自缢好。弄得小痞子不知道该怎么死了。要知道这水鬼和缢鬼若找不到替身就永不超生,这件事必然是缢鬼做的,去得晚了她就跑了,快——小起——走——”
小起愤怒的甩了甩头,跳到了沙发上,依旧缓缓卧下。
穿梭阴阳界对人和妖来说难上加难,对驱魔人来说却如履平地,书玮抱着小起在沙发上打了个滚就到了阴间。
两排望不到头的需要两人合抱那么粗,大概有20米高的蓝花楹放肆的在空中伸展枝干相互缠绕不分彼此,搭建了一个巨大的不见天日的拱形隧道。蓝花楹为了不顾一切的盛开连叶子都不长,使得整个拱形隧道就是如梦如幻的蓝紫色的雾霭,微风让这梦幻隧道下起了蓝色的雨,蓝雨随着风的手腕静静的在空中挥洒,勾勒出一幅凄美的水墨意境。飘落地面上的花儿在石板路上铺成了绒绒的蓝地毯,流沙般随风变幻成蓝色的潮水,落英的美艳自成风景绝不亚于枝头。
如果没有小起,书玮的阴阳眼,书玮永远也看不到世界上有这么美的地方,记得第一次妈妈带书玮小起进到蓝花楹隧道时,书玮看呆了,傻傻的说:“美的绝望。”
小起是阴山神兽,到了阴间后立即变身成老虎一般大。书玮跨骑小起身上,大喊一声“驾——”,小起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飞奔入潮水般的花香中去。风声在书玮耳边呼啸而过——“西北望,射天狼——”书玮开心的喊道——
瞬间,书玮跳出阴间进入阳间,小起一个翻滚又化身为一只乖乖起司猫。眼前就是女孩子自杀而亡的树林,阳光细碎透过树叶落在地面上,林间不时有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没有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改变自己的模样。
书玮刷的一声将手镯化为银蛇剑拿在手中,大喊一声:“缢鬼!快快现身!吃我一剑——”
小起顿时羞愧的低下了头。
书玮依旧比划出各种招式左顾右盼,小起无奈咬住书玮的裤脚拉她回头看,原来在书玮的背后一个白衣女孩正在反反复复的重复着上吊的动作。
“姑娘——等一会再上吊,好么?”
白衣女孩一愣,幽幽地转过身来,苍白的脸上一双深邃绝望的眼睛。
“你怎么能看到我?”
“我是驱魔人。告诉我,引诱你上吊的缢鬼在哪里?”书玮握紧了银蛇剑,手心微汗。
“嗯——没有人引诱我,是我自己不想活了。”
“刷——”的一声,银蛇剑回到了书玮的手腕上,书玮泄了气。“我知道遇到你很痛苦,搁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你自杀了,你的爸爸妈妈该多难过啊——”
“我的家人?我爸爸在广州打工。妈妈一个人带我,她很要强,绝对不许我犯错。我考了全班第二都会被她罚跪。她知道我被强奸了,一定会打死我——”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了到了飘飘的白衣上。
“不会的,妈妈都爱孩子。这又不是你的错,她怎么会处罚你?”
“我们学校有个女孩子,说男老师猥亵她,结果人人都不理她,说她是天生的骚货。我绝不要过这样的日子,这比死更难过——还有——他知道了会看不起我,我还是死了吧——”白衣女孩子转身又朝挂有吊索的树走去。
书玮一把拉住她冰冷的手。
“我不知道怎么帮你,你要是有想见的人我带你去好么?我妈妈就是这样帮助鬼的。”
白衣女孩子想了想:“我喜欢一个男孩子,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想见他,好么?”
书玮给小起使了个眼神,小起一跃而起蹲在书玮肩头。
场景瞬间转换——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一群男孩女孩围着一个眉清目秀的英俊少年齐声唱生日歌。男孩子笑起来嘴角上挑,他闭上眼睛吹灭了生日蜡烛。
“就是他。”白衣少女微笑着指给书玮看。
“上菜了——”只见男孩子的妈妈将热气腾腾披萨端了出来。
“谢谢阿姨——”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谢谢你们来参加我家儿子的十八岁生日宴会。”
“阿姨,你儿子在我们学校是万人迷,听说前一阵在小树林里上吊的女孩子也暗恋他。”
“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丧气!”英俊少年皱起了眉头。
大家立刻静了下来——
书玮看到白衣女孩的眼泪无声的落下来,就握紧了她的冰冷的手——场景转换到小树林。
“我只是暗恋——”白衣少女眼神闪烁不敢看书玮。
“我想去看看爸爸妈妈——”
场景转换到一户寻常的三室一厅,大厅里是白衣女孩的遗像。尽管还早,女孩子的妈妈已经在昏暗的家里睡着了。
“妈妈——”女孩子哭出了声,“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书玮在一旁说:“你妈妈在梦里听的到,有什么就说吧。”
妈妈翻了下瘦弱的身子,喃喃的说着梦话:“宝宝回来了么?宝宝,妈妈替你去死,你回来好么?你那么年轻还有好日子等着呢——”
“妈妈——我活着给你丢人——”
“宝宝,你没有做错事,你不丢人。妈妈知道你在阴间孤单,我也想去陪你,我们娘俩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可是你爹一个人孤孤单单怎么活啊?娘先伺候你爹,等你爹没了,咱一家三口就团聚了。”
“妈妈——你头发怎么全白了?”
“我后悔啊——我以为可以和你一辈子在一起,没想到咱娘俩缘分这么浅,早知道这样我为啥天天逼你学习——我就该替你去死——”
“妈妈——妈妈——”
一旁的书玮早已经泪流满面。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位苍老瘦弱的老人佝偻着腰走进了家中。白衣女孩吃了一惊——“爸爸,你怎么这么老了?”
老人没有看到她,径直走向躺在沙发上的妻子,用手摸了摸妻子的头,长叹一声:“烧还没有退,这日子——怎么过啊——”
白衣女孩早已泣不成声——
场景转换,小树林中夕阳西下,夜的寒气已经逼近了,书玮陪着垂泪很久不语。
“我真傻,就是再痛苦,我也应该为我的家人活下去。我现在知道了——这世界关心我的只有家人。”白衣女孩哽咽着,“可是,后悔也没有用了。”
“我不想在这里了,我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白衣女孩抹了抹眼泪。
“当然可以,你想去哪里一直由你的心决定。”
“我要陪爸爸妈妈去。”话音刚落,一个身穿运动服阳光干净的女孩子出现在书玮面前,“我可以在他们做梦时和他们说话。”一个甜甜的酒窝出现在女孩脸颊。
女孩子向书玮深深一鞠躬,说:“谢谢你——驱魔人。”扭头向着夕阳落下的地方一步步的走去了——
书玮坐在树桩上,搂着小起,良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