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将近一百天没有下雨了。京城这地界，没有冷的，都是热的，浮起来的城市半空中飘着美好的一切。
好在，也有肃杀。
前些日子，李欢歌在新闻上得知了那个著名的杀人案罪犯的落网，据说那个杀人犯杀了自己的母亲，最后躲去了一个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她躲了多少年，替罪羊就委屈了多少年。
小石纠正欢歌，“不对，替罪的人没有委屈那么多年，因为已经见不到沉冤得雪的那一天了，他已经死在监狱里了。”
监狱周围的高墙有更高的巨人把守，这是欢歌当狱警的舅妈告诉她的，虽然巨人看起来有点吓人，但是并不妨碍他们有一颗善良的心。
因此，舅妈和舅舅以及欢歌的妈妈都认为，欢歌以后考了大学毕业之后最好的选择就是当狱警。
“你想想，首都的狱警，好多都是巨人们去费力气的活儿，等于咱们工作压力就小了，又算公务员，待遇好，一辈子不用愁了，最关键的是，到时候，你舅舅舅妈帮你打通一些门路，你呢，参加个笔试有个过场就成了，不用担心，听话啊，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好。”欢歌敷衍而答，在那个被妈妈嘱咐的大冬天里，欢歌感受到妈妈织的毛衣的温暖，手工织的毛衣一向很暖和，但是欢歌发现胳肢窝下面有个线头，欢歌从小就爱扽线头，她一不小心，揪住了腋下的小线头，使劲一拽，有一种掏心掏肺的迫切感，线头是活的，而且是串起整条袖子的关键，她那时候还小，不是很懂妈妈的话，也不是很懂事，一股脑将袖子扯回了毛线的原样，一边扯一边还有模有样地绕回毛线球。
“他们还挺可爱的，前几天还送了我一束向日葵，说是吃完了能长高个子。像他们那样。”舅妈对于巨人，一直非常有好感，她把它们当成真正的同事，不过作为有着亲密关系的同事，舅妈也顺便会开一开玩笑，“我没有拆穿他们，吃了向日葵也许只能磨坏牙齿。”舅妈其实来自遥远的大东北，她爱嗑瓜子，比爱东北的锅包肉更甚。
“嗯，也许还能多换两瓶啤酒，三碗麻辣烫。”欢歌爸爸说。
“不是，长高了不重要，你们忘了，吃的是向日葵花，不是子，万一吃完了成天追着太阳跑可怎么办。”
“带把箭，热了就射下来。”虽然欢歌一家人提起巨人的存在时满怀感恩，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对此讳莫如深，大家似乎非常忌惮这一群怪物，他们就连自己家人也不说，他们以为说出来了之后，天就要塌下来了似的。她们全家都笑话起来，天又不是巨人们撑起来的。
欢歌的爸爸会修各种电器。家里不富裕也买不起多少家用电器的时候都是爸爸来修理的。
他鼓励欢歌去学她喜欢的东西。
可是欢歌没什么特长，她发现自己最大的爱好可能就是坚持。
她坚持锻炼，认真学习，没什么出格，也没什么抱负。
可是她的朋友小石不一样，小石处处琢磨，每天都在想问个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凶恶的逃犯宁愿自杀也不愿意被关进监狱啊？”
“废话，你愿意进监狱么？”
“没有啊，可是有些人进去也不至于死，为什么要逃走？”
“可怕吧，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有什么可怕，难道还有怪物不成？”
“你听过看管牢房的巨人么？”
“巨人？什么？你说有巨人？我听说过，可我妈妈说不要相信这些谣言。”
“为什么？”这次居然换成了欢歌在问为什么，“这可不是什么谣言，我舅妈带我去见过，有点吓人……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欢歌说她昨天见到了巨人。”小石突然兴奋，好像她说完了这句话她妈妈就能让她去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巨人一样。
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不许胡说，哪有什么巨人，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
“可是欢歌她妈妈还说那些巨人就在监狱工作！”
“去去去，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监狱，吃完饭赶快去写作业去，瞎扯什么……”
小石妈妈是石家大院的管理员，其实就是收门票兼打杂的，以前说起石家大院，都知道是著名的家族，可是小石家却不是石家正经的后人，只是顶上了相同的姓氏而已。
小石妈妈不相信有巨人，但是他们认为是祖宗神明保佑着大家。至于她爸爸信不信她也不清楚。小石没见过爸爸，妈妈从没提过爸爸，也没有任何的照片和其他东西留下。
石家大院的招牌被人换掉了。换成了金刚菩萨庙。
小石偷偷溜过去，看见了奇异的景观。那是几座大山似的身影，还有一颤一颤的脚步，震得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小石躲了起来。
她听说过巨人，还听欢歌也说过。但是没见过。这是头一次见，她被震惊到了。她终于相信了欢歌的话。
不一会儿工夫，巨人们就搬空了祠堂的东西。 片刻之间，小石亲眼看见，他们捏了几只泥菩萨和土金刚，安在了新收拾出来的庙堂之内。
她亲眼见到，她大着胆子上前询问，拽住了其中一个巨人的裤脚。
那巨人被绊住了，回头许久，才在角落里瞅见了小不点小石：“你想干嘛？”
巨人声音低沉，但是穿透力极强，小石被忽然传来的巨声吓呆，半晌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想起了刚刚的疑问：“为什么要捏菩萨？”小石实在想不到巨人会是心灵手巧的工匠，他们那样的大手，怎么可能去捏三头六臂的菩萨佛。
“菩萨是好的。”巨人的解释很直白。
“那也不能解释为什么要捏菩萨啊？”
“嗯……”巨人们摸摸头，显得很迷茫，显然他们都是一根筋，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
“那你们见过菩萨么？”小石继续逼问。
“这……没有没见过。”
“你们见过金刚么？”
“也没有。”
“那你们见过佛祖么？”
“那更没有了……”
小石不再追问了，这世界上根本没什么佛祖，你说他有，他还是没有，你都没见过，干嘛让我去拜？
可是自从石家院祖宗庙换了招牌，人们竟然真的纷纷参拜起了这里的大佛。
人声鼎沸，络绎不绝。
周边的市县也都竭力效仿，而且居然效果卓然，有几个香火鼎盛，还有功德箱，被撒了不少钞票，明晃晃的非常照人。后来塑了金身的菩萨 ，看起来效果更佳。
小石不相信这些，但是有人信，她妈妈逼着她信这些。
“以前是给祖宗跪，后来是给菩萨跪。你们都没有见过这些东西，还不是一样要拜，还不如去相信那些游荡在城市之边的巨人，他们至少看起来力大无比，并且还能帮人们看监狱，捏佛祖。”小石没考上大学，她妈妈才不管她说的这些胡话，只是将她的脑袋往下按去，说，“拜！”
她不听，不肯低一下头，倔着后脖颈子抬起来，抄起祠堂供奉的佛像，对着自己的祖宗头上砸了下去。
佛像变成了一滩泥，那么个大活人变成了一泊血，她没法不再信了，她开始害怕了，她又东张西望，没什么人影，就从祖宗庙里钻了出来。
空气里凝结着丢失的什么东西，直到后来很久也没人去找，只是有天空迸出来的闪电，一刀一刀，一道一道，劈开了四面八方，南北纵横，天也时不时亮起来，惊扰了京城的梦。
但是，无雷，无雨，连风的丝儿也不见，只是电闪通天。
原来供奉着祖宗的祠堂门口，有个石狮子，被砸烂了，倒在地下，也没人理。
隔了好几天，也没见说有什么人死，只是有新的管理人员出面说庙里东西丢了。
是什么东西丢了？大家并肩挨头地挤过来问。
刻着祖宗名字的碑丢了。管理员摇着蒲扇不紧不慢。
“前些日子不是被换成佛祖佛像了么？怎么会被偷？”人们依然意识不到这件事情的真相。
管理员又捏起身边小子的耳朵，“还不快去找，咱们这样的祠堂可是文物，丢了东西你负责啊？”
“祖宗都丢了，还怕名字碑的丢了不成？”那小子故意拖延时间。
小石拼了命跑，甚至顾不上回头看一眼她的身后有人影混进院里，其实这样荫蔽的深宅院落很少有人会来，除非是想偷什么东西。
小石跑进欢歌家所在的小区，找到那一栋楼房，顺着排水管爬上了四楼的窗户，她知道这一间是欢歌的房间。
“欢歌，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天，你怎么爬上来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快爬进来慢慢说。”
“我，我，我，我，我好像杀人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杀人啦，要死啦，就你这胆子！你做梦啦？怎么可能？”欢歌瞧着这顺着排水管爬上来的怂货，怎么也不肯确定她口中的事情，“连正经楼梯都不上了，跟个小偷似的，警察不抓你抓谁啊？”
“我真的，害怕……”小石此刻还在死死抱住水管子，像一只受了气的树袋熊，欢歌伸手死扣住她的脖子和胳膊，把她扽了上来。
空气里蒸腾着热浪，今年格外的热。原先唧唧喳喳的知了，今儿也都变得蔫了。突然一股强风，吹过去吹回来，知了蝉也跟着唱来唱去，风仿佛点燃了他们内心的悸动，此起彼伏地唱起来征服前的战歌。再一股风，吹醒了梦中人，流了两行鼻涕，就有点热伤风了。
雨来的又急，敲了几下地面就又走了。转天的早晨便是更无情的闷热。连绵不绝的热，欢歌查了一下天气预报，结束了本周的酷热难耐，即将迎来下一个酷热难耐，今年的暑热尽头，据计算是在一个月零十天之后，因为有闰月，所以三伏天延长。
大概就是这样连绵不绝的绝望，才造就了人们努力总结出了科学规律，以应对各种绝望，好让日子里生发出叫做希望的东西。
小石断断续续说了几句，因为过程十分详细，欢歌也被吓得直哆嗦，半晌不能再组织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但是欢歌听得出来，即使是过程详尽，却依然有些漏洞，她皱着眉头，想要尽量把想要尽量把话说顺溜了，可是发现不太容易，“你你你，你，你要不然先跟，跟我这儿，藏几天，回头，回头我问问我爸爸该怎么办？”
嗯，小石重重点下头去，“我也，也有点，害怕，你，能不能，靠着，靠着我？”断断续续地，像是故意跟欢歌学说话似的。
她们俩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直勾勾盯着各自呆了一个晚上，互相倚靠着，依偎着，然后，打起了呼噜。
欢歌爸爸妈妈去了市里的房子住，刚好也没人陪欢歌一起睡，小石也算给欢歌壮了壮胆。
天边隐约有点发白，可是太阳迟迟不见升起来，这已经是六点四十了，城市本来应该被清晨的光亮唤醒，可是多数人坐上了地铁，手机却统一收到“太阳不会照常升起”的应急警报。
地铁里不热，人们躁动起来了。
欢歌打开微信，收到舅妈的微信。
巨人们突然拆了监狱的房梁！当然，这么大的事情，有些媒体也相继报道，好像终于决定捅破巨人存在的事实。
有人逃跑了。
有人要来了。
那个被称为杀人犯的女人跑出来了！
她垫了一块砖头，在石家祠堂门口解释，“我不是杀人犯，我只是个小偷。我也坐了牢，可是你们冤枉我。”
在她的嘴里，她倒成了被冤枉的那个。可是，没有人相信她。
“我偷了祠堂里的东西，特别重要的东西。” 她急于翻出证明自己清白的物件。
“我们不信，你说你不是杀人犯，十八年前，为什么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所有人都完全相信关进去的那个人是最冤枉的。但是始终不明白这样的冤案竟然明目张胆地持续了十几年，竟然关了那个替罪羊这么多年。人们不可思议。人们相信眼见的事实，可也十分怀疑真相。
那女人继续努力辩白。没有用。
所有人扑过去，如狼似虎。却没料到她手里早已藏着凶器匕首。她轻易翻身转手，抵上了来人的脖子。
她不想这样的，“我不想杀人，可是你们不听我解释，我没有办法了！”
她拿着十几年前她遗落在祠堂里一模一样的刀，那上面也许曾经有过她母亲的血迹。
不过，夜幕低垂的时刻，漫无边际，漫无尽头，多少天没了阳光的踪影，月亮却升起来了，照亮了地面。
一个人也没有留下，所有上前制止她的和准备上前的制止她的人。
杀人灭口，杀红了眼。
有个在祠堂工作的小子，他也擅自离开岗位。轻而易举混进了人群。
“快，来不及了。”他大声疾呼。但是没人听。他来到石家的祖宗庙前，狮子倒地，尸横遍地，小佛像成了烂泥，大菩萨转身面壁。
轰隆一刻，惊雷万丈，此时又没了电闪。只是惊雷滚滚。
他还有最后的选择。
扯开了线头，重新补上，只能是补丁。
旧时光里的家用电器等等，也都给了楼下小区口那个收废品的奶奶。
欢歌爸爸回来找欢歌，“把自行车推来。”
欢歌在小区院里先见了奶奶，偷偷透露了小石的秘密。
“哟，挺好的。”奶奶露出迷离的微笑，她整个皱纹里都闪出了金光五彩，“从前，我从不相信这些神话和奇迹，直到有一天，你爷爷像他当年跟着老班长闹革命时一样，跟猛兽搏斗，与神龙齐名，他是个战士，杀敌无数，勇猛无比，纵横无双。”
“陈奶奶，这点破铜烂铁，能给多少？”欢歌推着老爸的自行车，慢悠悠拖着一个收音机还有两片电扇叶，强装大声回话，根本没听进去这些俗套的剧情。
“你爸那时候还好，都是找我借个改锥，换个镊子，修修补补的。”
“陈奶奶，现在都是空调电脑的了，谁还用这老古董。”
陈老奶奶，装作没听懂的样子，还在继续跟欢歌打岔，“真的辞了？这么好的工作，不可惜了？”她是心念着旧时候地事情脱口问出来，但也不在乎也不指望有没有回答，毕竟，陈年的事情早就尘埃落定了。
谁料到欢歌爸爸这样回答，“是呀，奶奶，我们把欢歌收养的时候，我就辞了刑警不干了，干这行，扛枪打架的，有时候还得跟怪物逗闷子，实打实地忒危险，我还想跟老婆孩子多窝几次炕头了。”
立了秋的日子，依然还在伏天里，丝毫没有褪去暑热的闷蒸，沁了浑身上下的汗，欢歌抹抹脸，嬉皮笑脸撒娇道，“您是我的亲奶奶哟，您把我爸拉扯大不容易，我爸把我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更不容易，您忍心您大孙女这么杵着站着么？快别跟我讲故事了，多给点零花钱，我去买冰棍了！”
“唉，三伏天又来了，你看看你们现在小年轻这体格，以前都是夏练三伏的，现在还有谁练？”陈奶奶一边抱怨，一边儿把沾了吐沫星子的几张钱扔给欢歌。
欢歌接过为数不多的几块钱，点头示意，“得嘞，我知道了，现在也该轮到我了吧。”这句话说的不明不白，欢歌自己其实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
拎了两条冰棍儿，欢歌一边嗦啦着，一边小心翼翼进屋。小石还在睡着，不知道馋了什么，流了一桌面的哈喇子，这时，欢歌听见有人敲门。上楼的脚步近了，那人还举着手机照明“打孔疏通下水道”，他敲门了。
欢歌被吓了一激灵，却哆哆嗦嗦去开门，拖鞋跑掉一只，后面是被吵醒的小石。
“怎么了？”小石躲在她身后。
“帮我一个忙。”那是个相貌端正的男人，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他并不像坏人，但是语气十分冷漠，并不像求助于人的口吻。
“你想干什么？”
“我需要你开门，我进去。”他开始命令了。
“什么？”欢歌不敢放松警惕。
“你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要进我们的屋子里。”
“来不及了，有人杀了人，我要找到丢失的东西，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才能制止杀人的人。”
小石跑过来支援欢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回家找，我们这跟你没关系吧？”她大着胆子喊叫起来，可是说完立马又怂了身形缩回欢歌背后。
“有。”那人执拗又淡漠，顶着事不关己的表情却一直坚持让女生们开门，又转过去，直勾勾盯着小石，说，“你，刚刚杀了人！我来找回那些失落的东西，我还能帮助你！”
他这话脱口而出，谁都不会相信。可是他的面前是欢歌，和小石。她们真的藏着秘密，她们俩知道的，天大的秘密，想隐秘起来，关在肚里一辈子，直到进坟墓。可是一不小心，就被登门造访的陌生人识破，不得不说，这一切来的太突然。
砰——门竟然被关上了，她们两个小女孩一方面没有办法用更多精力更多智慧应付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威胁，当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隐瞒可能会暴露的危险真相。
那男人料想到这样的结果，他没有恶意，也不会强迫她们做什么，因此她们才能轻易关上门，但他自然也有办法进去达成目的，因为他是一条龙。
他毫不费力地化身为一条龙，轻而易举地绕出楼道，顺着大敞四开的窗户钻进了屋子内。
欢歌这才发现，不关好门窗的后果就是，不仅会放进来咬人的蚊子，还会放进来一条惹事情的龙。
“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要进来？”欢歌强加底气，冲着闯进来的巨龙喊。
“我不是来寻仇的，你们也不是我什么仇人。”
“那你来干嘛？”她们对这个答案感到非常迷惑。
“你们要有危险了，你的同伴要有危险了，整个京城都要有危险了。”
欢歌的爸爸准备回来修理空调，之前这只机器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扇出的风总是少了点力量。
然而，他推开门，立在这奇异的景象之外，定住了，而自己的姑娘，正在和一条龙对话！
龙先生十分礼貌地跟李先生作了揖，必要的礼仪他们龙族还是了解的，他娓娓介绍自己道，“先生，您好，我不是坏人，也没有任何恶意，请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龙族派来通知你们人类的，你们很快就要面临巨大的灾难，这长时间缺少的降水，这几天的黑夜就是证明。你们人类之中还有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不仅偷了一件重要的东西，而且还杀了很多人！我现在需要带着你的女儿，去完成一些事情。确切的说，是拯救整个京城。”
听了这些看似胡扯的叙述，欢歌的爸爸并没有丝毫惊奇。一点也没有。
但他有条有理地反问，“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故弄玄虚，你用什么证明你的身份？”
那男人进了屋子，收回龙身，现出半身龙形，还有一同显在半空的龙族身份编号。
这情形太不可思议了，可是却真的发生了。
欢歌爸爸没有立刻对此追问下去，而是走回里屋，好像是非常清楚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他在翻找东西。楼下传来一阵阵热烈的广场舞背景音乐，这时，幸好只是欢歌爸爸在，否则，欢歌的妈妈，或者还有她的舅妈，也许会抄起菜刀一起将龙刮了鳞片扔出去。
那条龙变得礼貌很多，大概碰见了欢歌爸爸这样识货的人，他也变得很重视，很尊重。但这并不能为了他私闯民宅作出合理的解释。
“它们要来了，我说的那个恶人，那个女人，她偷了东西，杀了人，你——”黑龙的口气有点吓唬人，他继续扭头指了指小石，“你也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欢歌很迷茫，她只是准备偷偷摸摸包庇小石，却不知道这男人嘴里说的话到底还有什么深意。
“那个女人就是杀人犯，她虽然有了替罪羊，但人们并不知道，后来那个女人也被抓进监狱，但是就在刚刚因为一些原因，巨人帮助她越狱了，她没有被冤枉，但是她竟然偷偷跑出去，竟然胆敢越狱，还敢继续杀人，还要偷东西。”他开始变得激动，“她兴许还偷了龙脉，京城这地界儿上，本应是真龙天子所在的地方，可是真龙的龙脉却被那个女人挪到了别的地方，因此她遭了报应，这也怪不得别人。”
龙先生还在自言自语，欢歌和小石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口中的女人是谁，但是她们也不敢问。
他这个人，啊，不对，龙，实在是太超乎她们的认知范围了，她们俩难免有点害怕。
不过，小石还是耐不住性子问了句，“什么女人？你说最近电视里抓住那个杀人犯么？”
“她杀了人，又偷东西，她一定是疯了。”欢歌小声附和，她从刚刚得到的信息里归纳出来。
“这事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人命案，我想，李欢歌小姐，还有石小小同学，你们人类的家族和祖先，都应该很清楚。我只提醒你们一点，这个人非常危险，还有巨人，这些都是巨大的祸患。而现在，你们俩，有一定要去完成的使命。”
她们俩听到这句话，面面相觑，互相盯着对方咽了咽唾沫，欢歌先开口询问，“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能不能说得再清楚一点？”
“我只能透露这么多了。”龙先生歪了歪头，表示无法满足她的要求。
“嗯，我知道巨人。”小石终于从欢歌的屁股后面跳出来了，她突然兴奋道，“我知道，它们没有那么聪明的，那次我看到他们在捏佛像，我就问它们见没见过佛祖，它们也没见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捏佛像。你说，这么傻，怎么可能会造反。”
“人们绝口不提巨人的事情。”欢歌爸爸突然回来，拿出了什么东西，他说，“你们龙族可能需要的就是这个东西吧。”
“您怎么会有……？”龙先生接受的通知只是跟两个孩子有关系，显然他也没有料到这样的事情，他也被震惊到了。
“欢歌，小石，去吧，也许这什么莫须有的，被冠了头衔强加来的使命根本不值一提，但做人呢，总要有些不切实际的梦想，才算不虚此生。”
欢歌接过那沉甸甸的东西，她好像真的明白要被赋予什么使命似的。
“李欢歌小姐，我选择你，作为我的战士，并且制止那些恶魔，拯救你的伙伴。”
“那我们，我们该怎么做？”欢歌踌躇不决，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那条龙屹立起来，但是！骤然间，外面的天空狂风大作，有什么可怕的力量要来了！龙对着外面骤变的天空狂哮了一声，仿佛要将欢歌家所在的楼栋震个粉碎，“它们就要出手了！”龙先生转神来，“现在听我说，我们要去找到龙脉所在的地方，可是我的身形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你现在只能……”龙先生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瞬间缩小成了一条，蛇，或者说是蛇的样子……
欢歌连忙将他收起来，藏进了自己的背包里面。
“先去解除封印，再找到龙脉，最后……嗯，捉到那个杀人犯，制止她再滥杀无辜。”从背包里传来了龙先生的指示，欢歌顺从的照做。
身边的小石也被吓住，她来不及害怕，只是非常懊悔，她拽住欢歌的衣袖，“欢歌，我对不起你，我连累你，可能你这么傻乎乎跑出去，还没打到怪物，先把自己搭进去。”
“没事。”欢歌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冲动，胸中憋闷了一口气也不知怎么呼出，她根本不想搭理小石那些借口，她要去帮忙了。“既然你搭上我了，我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过，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也跟我一起来吧，毕竟你也跟这些所谓的危机有点关系的。”
“咱们都走到地铁站了，这会儿堵车，也就地铁最快。”只见李欢歌还在吭哧吭哧地走向地铁站，可是它黑龙潜藏着巨大力量的的封印就要解除了！
过地铁安检的时候，果不其然被检测出来，欢歌心里嘀咕，这个东西总不能吃一口验证一下吧，谁料到，负责安检工作的那位小哥用古怪的目光盯紧了欢歌，最终，还是发了话：“同志，你包里有违禁物品，需要扣留。”
欢歌想从工作人员手里抢回自己的书包，但是，她瞅准时机，却没办法动手了！
只见黑龙从欢歌的书包里探出头来，他恢复了体力，不再是弱不禁风的小蛇了。
“呼啊啊啊啊啊——”刚刚在地铁口就已经按捺不住的躁动，全然释放出来。这是来自一条巨龙的怒吼，震慑住了面前所有的，人！
既然龙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火热飞出去了，那李欢歌也就轻而易举地夺过了包，她准备骑自行车，“这点路程也就四十分钟。”她对龙解释。
四十分钟，黑龙一分钟也等不了了。
“还骑什么车啦，这里可是北京，什么不能发生啊，来骑龙吧，少女！”李欢歌慢半拍，但还是发现，车把变轻了，车子好骑多了，身边东直门的桥近在眼前，转眼再看，巨龙围绕摩天楼顶，盘旋而舞，已经上了摩天高楼…
李欢歌的自行车已经升上了半空。
欢歌看着眼下的世界，茫然不知所措！这样的情景庞大的不够想象，这么壮阔的世界本来就在脚下，而我们时常抬头望天，却从没来得及没有低头看地。
来到九龙壁面前，欢歌小心翼翼地掏出父亲给的毛笔。
漫漫长夜，渺渺长路，总要做一些疯狂的事情。她爸爸说，以前她妈妈最爱听英雄降妖除魔的故事，他就给她讲，讲完西游记，讲搜神记，还讲点聊斋故事，吓得她妈妈就往自己怀里躲。
可是有一天，妖怪真的来了，他并不是驾着七彩祥云又能斩妖除魔的孙悟空，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们都看见了巨人站在城市之巅，好像世界末日。
他们以为危险来的太快，但是这世间还有龙脉所在。人类拯救过龙族，龙族发誓报答人类恩情。龙族世代忠于龙脉，也决定用龙脉报答恩情。人们安排了石像巨人来守卫人类城池，却并不信任巨人，因此巨人一族怀有异心。后来正因为有龙的帮助，龙脉升腾起来，汇聚成一条无比巨大而强劲威猛的黑龙，普照了大地，驱除了巨人反叛之心，人间才得以拯救。
人类就要将巨人判入监狱，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罚它们从此成了守狱之人。
“原来龙族，巨人这些神物一直都有？”欢歌小石以前只把它们当作历史的传奇。
“龙族说，原先救人只是在报曾经人类主人的恩情，经年累月，便演化成一种责任，这守护变化为京城和四方的龙脉，保卫着人间安宁。”
欢歌既然知道了龙脉被封印，就知道应该找到它的解除方式，她默默地将每条龙的眼睛涂亮，一边小声嘀咕着，“隐藏着黑暗力量的钥匙啊，在我面前显示你真正的力量！现在以你的主人之名命令你——封印解除！”
小石在欢歌身后憋住笑。
“不对……”黑龙先生在后面提示道。
“啊，不对么？是因为我声音太小，龙它老人家听不见么？那我再换一个……”
“用心点……”
“哦，你们龙族这个也懂的这些流行的动画片的哦？” 小石还忙着吐槽两句。
黑龙先生不再说话了，他又回到小蛇的样子，闷在欢歌的书包里，很是不耐烦，没有办法改变，他只听到了李欢歌无所事事地念“咒语”。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龙脉在九龙壁也没能真正被解除封印。“我一直怀疑那个女人偷了，不过现在，我刚得到的情报是还在原地，只等归位解封。”黑龙先生有些焦躁。
北京已经三天三夜没有驱走黑暗了。那黑暗像一层雾霾，顶在头上，更好像即将逼近。
“我们必须找到龙脉，把失落已久的龙脉点燃。这样，你才能见证真正的龙，和龙族的最大力量。”
“你不是龙吗？”她伸手拽了拽他的胡须，“你还挺威武。”
“没办法，来不及跟你扯这些了。巨人也快到了。”
“可是龙脉到底在哪？”
“欢歌，小石，虽然大多数人看了拆监狱的热闹，甚至演变成一场笑话，或者是一场灾难，但是你们要相信，人类，有着无比强大私欲的人们，总会相信自己能活下去，而且总有一贯地指引，为了你也为了他们自己。”
欢歌暗暗钻进了拳头给自己加了加油，可是她总有点底气不足。
“欢歌，你要明白，你问我为什么会是你？我不是没有理由搪塞你。但是有一句话必须要告诉你。不是什么命中注定，我选择你的时候非常随机，比点豆花还要随意，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别人，大家活在人世凡尘，时间长了，都差不太多，但是到后来是我既然选择了你，也是给了你反过来选择我的机会，你有你的选择，可以选择逃避退缩或是置之不理，但是你没有，你像我曾经的主人一样勇敢的，毫无畏惧的去战斗，去克服你们人类的弱点，克服自私，战胜恐惧。我们龙族，就是要选这样的人。”
欢歌瞬间被这样好听的话洗了脑，“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好吧，那我就试一下。”她决定暂且相信他一次，不过代价是身先士卒。
她终于接受了自己即将去干一票大事的身份。
但反过来，她需要给自己添置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靠谱理由。她将小石按到椅子背上。
“小石，你现在跟我实话实说，再好好说说，你到底有没有杀人？有没有杀了你妈妈？”
“我没……我也不知道，我拿了佛像朝她砸了下去，流了好多血，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死了。后来又有个男人过来，我知道那是我妈妈的情人，他也同样逼我，我一直很恨他，我举着佛像，我感觉，我有点发疯了，我使出的力气更大，砸得也更狠，我想，他应该是死了……”小石害怕极了，她一边流泪，全身哆嗦着，说话完全没了气力。
欢歌按住小石的双肩，“小石，你不要害怕……”欢歌这样表面镇定，其实内心也紧张得要死，但是她试图用安慰小石的方式缓解自己的压力，“你如果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杀害你母亲和那个男人，我们都会帮你洗脱罪名的，不仅有我，还有我爸爸，还有龙先生，但是你不能骗我，我们现在也许，也许完全来得及。”
“好……”小石非常委屈，她突然放声的哭了出来，她不能完全地将她心的感情释放出来，只能通过哭来解决，她的委屈，她的恐惧，和她对欢歌的歉疚，总之，一系列的情绪都涌上来，汇聚在一起，她虽然暂时能镇定下来，但是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去找我舅妈吧，她一向非常有办法对付这些奇怪而棘手的事务。不管怎么样，相信我，试试。”
小石没有再问为什么，其实不是她不信任欢歌，而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窗外急风骤雨，红通通的天地间像被泼了血，十分可怕。一次风，一次雨，一次雷，一次电，轮番登场，目不暇接。
城市不得安眠，但人类却从未苏醒。
“我似乎感应到了龙脉的下落。”龙挺身而起，巨大威武的身子终于又舒展开来，展现在世人面前。
人们见到巨人，多为惶恐姿态，而见到吟龙，却敬畏参拜。像极了参拜祖先，或是神佛。都是一般，龙即是神灵，又是信仰。史记没有来得及记载，但是自古至今都是传承。
龙先生驮着欢歌一路飞行。
“龙脉遗落在何方？”黑龙问起，而人们主动指向石家院落的位置。
但他们发现胡同内并不相通，想要到达目的地，龙和欢歌是擦着每一家屋顶掠过去的。人们相信闪着金光的神龙可以将自己救出这漫长的黑夜，即使它是一条没有金光的黑龙，黑龙鳞片也有反光，人们便抓住鳞片的光辉寄予厚望。被龙光掠过的屋顶好像是被开了佛光一般。人们争先恐后排队求神龙再靠近一点。
但是黑龙没有理会，他的注意力全在龙脉之上，石家院落原先位于京城郊外，归旁边的省市管辖，本来只是蹭了首都的红利，是因为最近几年重新制定的城市规划，又因历史文化悠久被翻了出来，这才顺便被划归到了京城的行政区划之内的。
龙身擦着低空而过，辨认出了石家大院的祠堂位置，可是它逡巡一圈，并没找到龙脉。
“奇怪，明明感应很强烈的。”
“哎呀呀……黑龙先生救我，我！啊啊啊啊——”欢歌突然之间就被吸进了旁边的一面古董铜镜里。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而更糟糕的是，龙脉还没找到。
“怎么是你来找我，欢歌呢？她没出什么事情吧？”开门之后，舅妈疑惑不解。
“没，她挺安全的。舅妈，就是她让我来找您的，我，我想要知道，嗯，我遇到了一个困难，嗯，一个事情，我该怎么做？我来向您请教。”
“你，小石？是不是闯了祸？”舅妈一向不是很喜欢小石，她扔出了淡漠的表情。
“是。”小石爽快承认，但也的确被问得有些尴尬。
“你去找这个人吧，他能告诉你。”舅妈上下打量着小石，她一直并不喜欢小石，也很反对欢歌跟这样家庭的孩子交往，可是她依然说出来能帮助小石的部分讯息。
小石接过欢歌舅妈递过来的联系方式之后，门便被迅速关上了。她有些悻悻，下了楼，借着灯光努力分辨着照片里的人。她发觉这个人非常眼熟，她终于想起来，这就是那个替罪羊，他出狱了，他没有死，他终于熬到沉冤得雪的这天。
“孩子走了么？”陈奶奶问道。
“已经走了。”欢歌爸爸回答。
“唉，我当年也是这个年纪呢，别人说了什么也都信，跟人干仗也毫不含糊的。”
“妈……”
“老啦，以前的事情越发得想起来了，好像从不丁点的小孩儿时候的烂事儿也都想起来了。”
“有没有想起来什么？”欢歌爸爸想继续追问。
“你爸爸把你托付给了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帮上，反倒后来老陈，跟你爸爸一样都赔在了战场上哟。”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啊，老娘，您当了我一辈子的妈了。”
“走吧，不提也罢，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都，人啊，还是应该往前看。”
小石听从了欢歌找了欢歌的舅妈，可是现在，欢歌不知道去哪里，世间这么大，对于欢歌和其他人来说，整个世界都是黑的。
她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高墙之下。
这里仿佛是监狱。
她说不出来现在这个地方哪里不对劲，可是真的很诡异。
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这里特别明亮，跟黑灯瞎火的北京城里不一样，小石将脸掩在兜帽下，试图掩饰自己又不知道怎么办，试图掩饰自己又不知道怎么办，因为实在太明亮了，大约所有的秘密在这里都无法掩盖，她每入一个房间，就是一次煎熬。
有个声音在呼喊小石的名字。
“你是我要找的人吗？你快出来吧，不要跟我这个小孩子兜圈子。”小石走进房间里，房间正中有一面镜子。
“踏过去，踏过去吧，不过一样的人生。”有个声音从远方传来，像是在在召唤她。她听着这个声音，却觉得很熟悉，她被迷惑住了。
“停！不要走进去！”小石背后也有个声音，似乎是个男人，却在制止她。小石迷惑不解。
小石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戴着兜帽的女人，那女人的衣帽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她换了一间房间进去，果然脱离了蛊惑，可是这个房间依然有一面镜子。她面前，还是那个女人，她似乎老了一点，看起来面目似乎慈祥了一些。
她索性又换了一个房间，依旧是那个女人，模样相同，只是稍稍比前两次都年老一点，但是表情却也更加狠厉。
小石实在是困惑了。
忽然她的脚下也变成了一面镜子！她踩上去，瞬间变了一个天地。
“不要！”那个男人最终还是没能救回小石。
小石的头脚反转，来到了镜子里的世界。没有女人，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召唤，她走出房间，打开大门，沿着原路返回，她没看到什么别的，于是决定回去找欢歌。可是此时外面的天已经没有可怕的景象了，但是街道上的人却全部在倒退行走。
小石忽然有了一些不详的预感，她抬起手腕的表准备查看时间，表盘时针全都反了过来，她再抬起另一只手，才赫然想起早上来时，她的表戴在左手，而现在却在右手上！
她没有反应过来，是因为她的意识里抬起的手的顺序绝对是左手，以后再换右手的。
这才真正说明，这个世界是反的。
她对着临近的商户橱窗看去，她的身体反了过来，而当她准备朝着前面走去时，窗户反射的出来的她却，在，往身后移动！
“你把她打进反世界里做什么？”欢歌爸爸见到了面前的女人，质问“现在你回来了，不过是忌恨我，忌恨当年没有把你的姐姐抓住，却信了她丈夫的恳求罢了。这么恨，干嘛不直接来找我报仇。”
“我的姐夫是好人，你也是好人。好人让你们做尽了，我们就要做坏人。”
“我离开了刑警队，也把笔收好了，可是你执迷不悟，这么多年，一直没能长进。我再最后问一句：“你能不能放过现在的孩子们？”龙先生说得没有错，面前这个女人卷土重来，真的太可怕了。
“我不知道，我姐夫替我姐姐背了那么多年的锅，又让我背了那么多年的骂名，我还能回来，就是为了能回来报仇，石家祖上的积蓄被我们败光了，石家最后的荣光也被我们耗没了，可是我还是要忠于家族，做最后一件事。”
“你要做什么？”
“我知道，你那里有点燃龙脉的毛笔，但是你不可能给我，你以为我为什么叫来巨人帮我越狱？不仅仅是为了报仇那么简单，当然还有最后的事情。”
“你跟我回去，我们帮你和小石，都妥善解决问题，这难道不好吗？”
“我没杀人，我不会承认，我偷了东西，我承认，但是我不甘心。我妈在我跟前儿死了，没有留下一句话。我知道你当年不忍心，因为我姐姐怀了孩子，你放了她一马。却不肯放过我，还来找理由找借口说服我。你们对我难道没有愧疚么？”
欢歌爸爸没有话说，他扶着石兰兰，不住地摇头。
“我想要把它们都放出来。它们能助我们一臂之力。这样我就一定能拿到龙脉。”
“你不可能拿到龙脉，你知道，冲破封印，拿到龙脉的方法只有一个。”站在石家大院门口，李世默似乎在威胁石兰兰。
小石如愿在这个诡谲的神秘之境里见到了那个替罪羊。她知道了。
“孩子，我是你的爸爸，我现在拿着龙脉，把它留给你，我们现在是石家合法的继承者了，孩子，你不高兴吗？”
小石面无表情，她伫立许久，并不想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恩誉荣耀，她觉得这些跟自己没关系。不过她还是犹豫了，以她的性格来说，的确无法抵御这笔巨大的诱惑。
小石的背面有一面镜子，这镜子通天连地，里面映出当年所发生的事情。
里面有自己的妈妈，爸爸，还有那个女杀人犯。
他们争抢了一会儿，不知因为什么而争吵地不可开交，妈妈的手中握着刀子，被他们的身影遮住的，还有位老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妈妈上前一步，制止了准备逃跑的女人，才露出了后面的端倪，人，应该已经死了。
那女人很是不耐烦，一手打掉了妈妈手里的刀，指着妈妈的鼻子大骂起来。
画面幻化，这次却是欢歌的爸爸了。
他居然穿着一身警服，桌案对面是爸爸妈妈，欢歌爸爸对着自己的爸妈不是在解释什么，可是妈妈扔给了他一个白眼。
欢歌爸爸忍无可忍，站立起来，手指朝身后面指着，仿佛那里是他所理解的巨大正义，可是，这些全都塞不进小石父母的耳朵里。
镜子的反光再次划过小石眼睛，景象都消失的，镜子里只留下一个人，她的父亲。
“你信佛么？佛祖，你可以按照我们的企盼，给我指教么？”她问起她刚刚相认的父亲。
“我不信。”她的父亲斩钉截铁。
“有人吗！喂！啊，是小石！小石！你在啊！我看见你了，可是又觉得你好遥远！”小石和父亲的对话被突如其来的呼喊声打断了，那是来自欢歌的声音。声音很远，又似乎很近。
小石回应，“你怎么也进来了？快回去！”
“我找不到出口。我看到你了，可是，貌似我跟你隔了好几个房间，但我们却又能看见对方。这太诡异了，这个地方还是不要久留比较好。”欢歌有些着急。
“我知道，我正在找出口，你不要慌，我试试能不能找到你。”小石捅了捅四周围的墙面，瞬间从透明的玻璃，变成了无限反射的镜子。“该死的！”她又拍了拍其中一面镜子，镜子中终于反射出了欢歌，可是此时的欢歌并没有看到她，而是被面前的一面镜子所吸引，这情景与她刚刚的经历毫无二致。
“欢歌！不要看！”小石知道里面的内容一定会让欢歌越陷越深，“我知道了，我已经陷进了镜面世界更深的几层，刚刚我在反世界沿着楼梯下了好多层楼，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反世界的楼梯，再回去。”她自言自语，又拍了拍映出欢歌的镜子，试图提醒她，可是完全没有用。
欢歌似乎被什么吸引了，她看到了她从来想象不出来的景象。镜子里的父亲，欢歌的爸爸，他也曾骑着战龙，一剑便崭下了反叛的恶龙头颅，还有它们身后的巨人。
那是更加恢弘的巨人战队，排山倒海而来，丝毫不逊于龙族的气势。地动山摇，欢歌无法想象若是真的经历了这样的摧毁打击，她现在生活的城市还是不是曾经的城市。
“原来，龙脉，也曾一度被恶人觊觎。”
“我也要像父亲那样英勇无畏！”天寒地冻的三九天，欢歌一直在看着这样的景象，没有停歇。
“欢歌！欢歌！”小石每跑一层，就在这一层的楼梯上喊一遍。确认没有找到人之后，便继续寻找，她直觉告诉她，欢歌所处的楼层也许比自己更深，她继续下楼。
这个无限延伸的世界，所有的房间全都是一个样，小石不禁低声骂了一句。旋转的楼梯比想象更难以把控，因为不仅自己在绕圈子，楼层似乎也在跟自己绕圈子。
她努力地数着台阶的数量，以便分辨到了哪一层楼。到了地下十六层，她觉得不能再深入了。
而同时，楼梯也走到了尽头，探头望下去，只有无边深渊，小石已经踩了最后一级台阶，她的一只脚刚刚贴上去，台阶便发出了吱啦的声响。
这意味着，这级台阶，就要掉落下去了……
小石以最快的速度收回脚，时间的庞大声响也反射进了她的耳朵，嘀嗒嘀嗒，一秒钟，掉落一级台阶，嘀嗒嘀嗒，一秒钟，再掉落一级台阶。小石一秒收回一只脚，她来得及逃脱挣命的游戏，却来不及呼喊欢歌回来。
她终于退到了初始的一楼，情不自禁地大声喊了一声，“欢歌！快回来！没时间了！”
欢歌被什么震耳欲聋的声响劈开了思绪，一切镜中的景象化为乌有，“没有什么奇迹，即使有佛祖神明，祖宗神龙，也都只是客观存在，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
欢歌的周围忽然变成了一片虚空，茫茫无涯，全是白色，连小石提到的反世界也没有。
有个声音也来干扰她。
是女人的声音，也是男人的声音，像自己父亲的声音，又似乎是陌生的完全没听过的声音，她周围环境也变化了，从虚无变得有色彩，有人，有爸爸妈妈，有儿时的伙伴，有陈奶奶和不知从谁手里收来的古董镜子，还有会开挖掘机的巨人，还有龙王庙里会喷泉的大龙，一切都不像是真实，但一切又都是从现实里走出来的。
“没有什么不是客观存在的，龙来了，一样可以被人砍，我要出去。小石，我知道你在外面，我知道你一定能给我指引。”
“来不及了，时间来不及了……嘀嗒嘀嗒，外面的世界在坍塌，你在里面不想方设法想着冲破这力量，是永远出不来的！”
欢歌发现刚刚自己手中的笔化为无比坚利的长矛，她在空中写了很多字，好像在背诵课文，还有词语，还有诗文，甚至还有画符。她似乎全无意识，却又显得全神贯注。
她闭上眼睛，还能再写。又像在抄诵经文，但的确又不是佛经道文。砰……她突然睁眼，仿佛找到终极的信念，她这一次，只写了一个字，人。
欢歌有了爸爸给的矛，“一定要去砍掉，一定要刺破。你面前，真真假假不重要，看清楚了，再做打算。”
龙脉出来了！她感觉到了，似乎天地在旋转，她头上的天不是天，脚下的地也没了路。右边旋转至左边，左边再颠倒回右边。面前的一切景致消失不见，后面的声音却扑面而来。
她在中央，终于也打开了反世界的封印。
垒起来的桎梏，她在脑海里再次过电影似的景象，终于要被打破了。
砰！轰隆隆！她从镜子里逃了出来。
同时，镜子也轰隆隆碎成了千万块。
欢歌这才发现，自己回到了石家大院。可是龙先生却不见了。
“龙先生……？”欢歌自己嘀咕着，头顶的天，还是破裂的黑。
有了武器，她现在需要找到龙先生，她走着过去，一眼便看见了远处大厦边的身影，巨人来者不拒的气势。打砸毁灭，好像依旧是它们擅长的。
“嗷！——”欢歌再次听到了龙啸的召唤，这声长啸，指引欢歌走过去，也吓了巨人们一个个的激灵。
“真是没用。废物点心！”看到这般模样的巨人们，欢歌忍不住骂了一句。
小石手握爸爸留下的所谓“龙脉”。神明留下的龙脉。并不确定这是否真的有用。
她找不到欢歌。
她在这里停留了一分钟，最后的台阶也断裂坠落。仿佛是时间和机会，都抓不住第二次。
她刚刚喊了几句的指引，也不知道对欢歌有没有帮助。
她又看到了一面镜子，这次却不是墙面一般高大的镜子，这是一面铜镜，旁边一起放置的是皱巴巴的几毛钱。她伸手抓来，朝里看去，里面竟然是她的妈妈，还是熟悉的场景，来自刚刚墙面的镜中景象。
天空里巨大无比的圆盘，是月亮。小学里，课本里总是这么比喻。今天的黑天上月亮格外引人注目，又大又圆，但并未有多亮。在横着穿过的流云走了以后，今天的园月也变亮了，也变凉了，在这个立秋的日子。京城已经将近三十天没有黎明了。
上一次同样的状况出现，陈奶奶提着神秘的笔走了。
每一次天象异常的时候，石家都会搬出自己家的秘密安心，她们祖传的秘密一直说，掌握了天下巨人，就能改变命运。每一次都不例外。
据说，以前的石家人十分注重参拜神明，还自诩是神灵转世之家，为了让巨人臣服，于是便编造了故事：四方天空的一角破裂，天地变色，风月无颜，现在需要你们去做一件事情便是想方设法获取到这样的碑文石刻，去运到四方大地修补漏洞。
天上这个窟窿，因为被月亮挡着，一般的人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大概，但是以龙族之资，怎么会没发现这样的隐患。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时，巨人们却只懂听信某些谣言，去祈求神明，祈求能祈求来的一切，抬头看看，是一望无垠的黑夜，黑夜中的窟窿，也能让它们毫不费力地钻进去，它们想一探究竟，巨人不是石头，补窟窿的重任总要有人来完成的。
“巨石补天，巨人们，你们曾经被授予四方之力，开天记不住你，但修补四方，你们要去。”石家自诩临危接皇命，一直有不对外传的秘密，可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正是这样才令它们生出反叛之心。
巨人一听，自己竟然还有这般本事，却也信以为真。被此洗脑后，正巧遇上当时去旧迎新的热潮，巨人一面既能完成所谓的“使命”，一面还能捞到名正言顺的救世美名，于是砸了不少大家大户的祖宗碑文，甚至连庙里的石头碑也不放过，可到头来，原以为自己补上了天地大窟窿，谁知还是有了大口子，伸出脑袋一看，全是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当场傻了眼。
它们探头，出去，哪里有什么佛祖，苍天，哪里有什么保佑，神明，它们的反叛，是与天地相争毫无关系的，它们甚至也不想占据人类的未来。不过，它们似乎开始思考自己的存在了，它们原本以为从来都是为神明而活，为神明支配，直到有一天，现在，窟窿外面什么都没有，依旧是更大的无边的黑暗。
天空的窟窿被领头的巨人扒开，一点一点剥碎。仿佛是一片巨型玻璃，被巨人掰开了，撕扯着，无比庞大却又不堪一击。
终极的绝望，生发出来，似乎是人类更应该陷入混乱和怀疑，而不是它们。
他们却开始疯狂打砸人类社会。
后来，随着龙族平定了巨人之变，巨人被制服，这些糊弄傻大个们的说辞，久而久之，也就没有巨人再相信了，相反，石家后代的人们却越发笃信起来。
那老人似乎逼着小石妈妈和那个杀人犯女人一起拜祖。
那女人老老实实低头跪倒，可是倔强如小石妈妈，她并没有跪地，她挺直了脖颈，像高傲的天鹅，身边的人都是痛苦的，唯独她的妈妈，没有丝毫犹豫。
“你今天帮着祖先把石头巨人都弄来，我明天不用逐走你和你的孩子。”
“妈，对于您和我爸来说，我们还不如您的牌坊重要，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啪——老人看上去十分恼怒，恨不得有个地方撒气，这就有自动送上门的脸。小石的妈妈依旧不跪。
那时候的大宅院里总归有些爱看热闹的邻居，不过，说实话，现在依旧是，只不过各自住进了高楼大厦的火柴盒，能探听的八卦少了许多，自然，是非也就不那么多了。
视线回去，自己的妈妈被拽住后脖颈子，拖回来认错。
“都挺了大肚子的人了，一点人事儿不懂，这是咱的祖宗，伺候好了显灵保佑你，懂吗？你看兰兰多配合，我给她说的话，她全都听，你怎么跟她比，她怎么跟你比？”兰兰的神色自若，她抬了头，才被镜外的小石偷窥无余，她的眉眼，原来跟妈妈的模样这样相似。
“您若是觉得我跟那个男的私自跑了，还没结婚就大着肚子回家，给您丢脸了，您大可以直接轰我走，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的，我受不起。”小石妈半条腿已经踏出门槛。
却被前来劝架的小石爸爸拦住了。“甭走，走了就更说不清了。”那男人对老人说道。
“兰兰，我告诉你个秘密。”那老人装作没看到石丹的样子，说出这句话，紧接着，还凑近了兰兰的耳朵。
石丹翻了个白眼，一手撑着腰，一手抚着肚子，大口大口喘着气。她正要转身搜索自己的丈夫，他便来了，也走近凑过来，小声嘟囔了两句：“我说我找到那个秘密，你还不信，这是老太太自个儿藏的本子，上面写得一清二楚，能改变命运的就是龙脉！”他塞给她卷着的一个本，还突然抬头偷瞄老太太，生怕人家瞅见。
“不可能！”石丹声音高了几个八度，他男人瞬间抬手作势要捂住她的嘴，被她挣脱才又撒手，“那她逼我拜那些佛祖有什么用，那又没有龙脉！”
“你以为真的让你拜么？不过做做样子罢了，她肯定早就拿到了存起来了，然后把能告诉的都给兰兰说了！”那边的母女二人已经授课完毕，终于顾上了这头，那老人瞪了一眼。
“你这个白眼狼？不孝的东西，当着老祖宗的面儿，你今天不跪下也得给我跪下。”
“你放开我，我就想走，想离开而已。”小石妈妈石丹完全听不进去。
她母亲见势不妙，只好绰起不知哪里来的刀，向面前的冤家砍去。
深夜的知了叫得欢实，扯着脖子看大戏呢。
说起这石家院，或许不是皇城根儿的旧景，可是这祖宗碑可是正经八百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京城的早年间全都是皇亲国戚，可是现如今，噼里啪啦推土机碾过的是最没用的老祖宗牌位，石家的香火早就断了。
小石爸爸上前一步，挡住了劈头盖脸的大刀，这一刀要是下去，自己家的情分断不断倒不知道，自己家的香火八成是没了，人命关天。
“这是您亲闺女啊，您砍下去，可是一尸两命！”
“我没有这样的闺女，死了也是一了百了。”
“我死，我今天就死给你们看！”小石妈妈挺着肚子，也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一把抢过来刀，准备往自己脖子上抹，她有心成佛，还怕下不了地狱？她抬头又与母亲对视，一眼望去，全是嫌恶。母亲的眼里，有祖宗牌位，有巨人财源，还有她妹妹，就是没有她。她看出来，眼睛里噙着泪，她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她感觉出来孩子在动，她能感觉这是一条生命，如同当年她的母亲怀着她时的某个时刻，也在有所期待。
或者，后来，那样的期待变成了泡沫，变成了失望，变成了现在的嫌恶，于是她又生了其他的孩子，她不再是唯一的那个，甚至她是被放弃的那个，她紧紧盯着自己的母亲，直到将她看得有些发毛。
她母亲才回了她一句，“你不要再犯傻。”
“我不会犯傻。再也不会了，这是最后一次。”她瞪着她母亲，像狼一样，攥着大刀的那一只手突然转向，捧起了身旁她妹妹的手，将刀慢慢交接给了妹妹，随后只见两人两手一起握着刀柄，就像小时候，教她写字那样，她一个动作接着一个动作，手把手地捅进了她母亲的胸口。
“你想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石兰兰高声尖叫。
来不及反应！
这一连串举动，所有人看在眼里，不敢想象，也没人相信。
刀刃上的血，好像大院里高高挂起的红灯笼，远远望去，照着心里。
“你你你，你竟然杀了咱妈！”石丹说，她先张开嘴，说话。
她说的，除了她家，没人知道。
小石的爸爸，在随后赶来的警察面前认罪伏法，可是关于石兰兰的下落，他一个字也没说。
“你不说话，我们同样可以通缉她。”刑警副队长对男人说。
祖宗的牌位卖了钱，巨人的秘密卖了命。
祖宗的牌位其实值个什么钱，收货的人认出了这个杀人犯。这么个黄花大闺女摆在她面前，他隐隐生出来了恻隐之心。
他记得通缉里的样貌，可是没有声张，那人继续观察了一会儿石兰兰，发现她根本不懂古器，偷牌位出来纯属是为了捞一笔。
她一个杀人犯逃出来为了活命，定然要想办法弄到钱，可是，若是给了她钱，自己受到牵连，还不定能有什么下场。
那人便琢磨了片刻，他试图通过石兰兰了解石家大院的信息。
“石小姐，我们本来就是来做交易的。可是我既然选择给了你这么多钱，你也要给我透个你的底，好有个保证不是么？”他知道石兰兰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必然会通过压低价格，或者以其他有用的信息交换。
不过，他还是看出来石兰兰的天真了。
“我其实，我身上有，嗯，人命案子……”他没料到她会一股脑儿全抖落出来，不过这样也好，继续威胁。
圈里谁人不知，石家最值钱的就是那块石碑，雕刻工艺和雕刻内容都是极具历史价值和收藏价值的，他有点动心了。
“好吧，既然你还是想要这么多，我可以给你，也可以帮你，但是前提是，你得告诉我一件事。” 在投机取巧的下场后，他被那无上的价值打动了，他决定帮助她，同时，他还能顺藤摸瓜找到那无价之宝。
收藏老板熟悉行业里面的关系和门道，随即开始运筹起来，不过他还时常绷着一根弦，实在不行，还能随时向警察局供出她来，以求保命。
石兰兰虽不懂，但是并不傻，她想找机会逐渐远离这个是非之人。
“兰兰，你知道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我不会害你的，我为你保守秘密这么多年，你怎么着也要回报我一下，你说是不是？”那男人眼缝狭长，眯起来，语气里夹杂了很明显的暗示，他继续道，“但是你若不识好歹，也别怪我干出什么事来。”
“你，你你，你要干嘛?!”石兰兰惊慌失措，甚至比当年看见姐姐杀了母亲还要慌张，她根本不知道面前的狼要干什么。而且，等她反应过来时，事情已经结束了。
她在挣扎中薅着了床头的剪刀，身上的人显然已经失去了知觉。
她又逃了出来。
石兰兰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十八年前为什么逃走，也想不清楚，此时此刻，她再次逃开又有什么意义。
她太后悔了，她这一辈子，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唯一能做决定的两件事，却被犹犹豫豫葬送了生活甚至生命。
收藏店的老板被抢救回家便报了警。
把她抓进监狱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回来了。
如今，石兰兰回来了，她要回来说出真相，她藏了这么多年。可是真相又是什么？
天又暗了下来，但会重新回复光明，可是这些日子黑得可怕，连绵不绝的黑暗，如同失明，人们看不见前路，渺渺茫茫。她知道，这是报应，报应来了。
她被巨人们机械性地丢进了牢房，像人们将一只鸡丢进笼子。她以前或许无法面对谁和谁都被杀的事实，可是现在，她被扔进来，终于想出了一点，她还要逃出去！
黑龙飞旋接过欢歌，再长啸片刻，也搜寻到了小石。
欢歌力挥长矛，似乎力鼎山河，骑着黑龙，直指来袭巨人，她准备一把插入了领头的巨人头顶，飞龙载她而去，刚刚够到了巨人后脑勺，没有料到巨人头部的皮肤钢筋一般坚硬，根本插不进去。她抽回长矛，敏捷跳下龙身。
黑龙先生飞上天际，化为人形，站立于大厦之上，原本身上的鳞片化为轻剑。只见巨人一巴掌呼过来，黑龙双腿一收，轻盈跃起，躲开了巨人的掌风，稳当落地，反身回来，直直将剑刃刺入巨人手指，又狠命拔出。巨人觉出疼痛，地下的欢歌抓准机会，赶紧凑过去，再向巨人脚跟加上一矛。巨人上下皆疼，顾不得保护哪里。
黑龙再化身回去，长声呼啸，滚雷随之而来，闪电也劈开了巨人的身体，还没来得及令它们发蒙，便瞬时制住了一个傻大个。
她们这才发现，小石极速奔跑而来，手中宝贝瞬时金光乍现，原来她手里的并不是真正的龙脉，而是她爸爸留给她的宝贝，这东西可化为各种器物，打起仗来可是天然的武器，她于是抽缠手中的武器，迅速缠绕住了巨人。
“记住！一定不要让那女人或者巨人再拿到龙脉。”
“可是，这么多的巨人，怎么打啊？”
“龙族的力量潜能巨大，据我所知，看管这世界监狱的巨人，加起来不过三五十个，都是历史上仅存的，它们战斗力不强。”
“你们相亲相爱了整个世纪的巨人，不过是能挑起世界战争，把现在变成世界末日的怪物。只有我拿到了龙脉，这个世界才有救，没有巨人的世界，没有什么神龙鬼怪的世界。”那女人站在龙身的投射的阴影下，突然点了一把火，又对着天空叫嚣起来。
“没有传承的传统都是烂泥，你不懂，也不要拿些歪理邪说来糊弄我们，我们石家怎么会出了你这样的败类？”小石急速前来，没办法说服眼前丧心病狂的恶徒。
“小石儿，你爸爸偷梁换柱，你妈妈挥刀杀父母的时候，那时也没有人教育他们不能当一个败类。”
“你！”小石语塞，将钢刀举过头顶，准备朝着她的小姨砍下去。
火势就要蔓延过来了，小石没办法，只得先去砍断燃烧的火芯。她的身边有一辆矿山车，在京郊有这样的巨型工程车非常罕见，大约除了巨人调度这些车辆，没有别的用处了。不过操纵这些工程车的毕竟全是普通人类，小石爬山似的攀登上去，三下五除二地，居然操纵起来了！“你们去解决其他巨人！这个我顶着。”
小石的矿山车，铲起山来也底气十足，横冲直撞地怼几下巨人，也当然不在话下。
小石觉得自己是个大英雄，这样的时刻，她英勇无畏，可以拯救全世界。铲车铲起巨石，砸到了巨人的肩膀。
最后一个巨人搂住了自己的后脖颈子求饶道，“我不想打人的，饶了我吧。”
“老李，你说当年不关你的事，你干嘛要辞职？”
“唉，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就你见多识广的，可是你却走了，真是可惜啊。”
“你知道他们要怎么处理那些巨人？我这些年不担心，但是现在石兰兰把他们放出来了，他们迟早是要造反的！”
“没事，他们这么多年看着监狱，还帮着盖楼砌墙，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些大块头了。”
“我只是担心。抓到石兰兰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会甘心。其实没有谁比我更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成了个祸害。”她们家的秘密，迟早酿成大祸。
那一年，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天越来越高了，高得气儿都顺了。
李世默拌完打卤面，又加了一根儿黄瓜，啃了起来。咔嘣——刚咬一口，胡同口儿师傅喊一句：大老李，有你的电话！——
他颠儿颠儿过去，接了话筒，才知道这么大晚了，警局竟然有人报案！
他搁了电话，抱怨起来，“又他奶奶的加班办案！”不过话这么说完，还是赶紧嚼完最后几口黄瓜，换了警服骑车走了。
他突然下意识看了下天空，美妙绝伦，甚至有些妖冶。
这大晚上的，虽然已经不再有刺眼的光芒，但是那感觉，全然是身处太空时的巨大压迫感。太逼真，连自己都信了，再一眼回来看，那时候还太小，陈奶奶在面前，爸爸把他托付给了隔壁家的陈爸爸陈妈妈，就再也没有回来。李世默已经不太记得父母的长相了，唯一能联系上的记忆也就是送给别人的时候了。
“孩子，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给你，就把这支毛笔和镜子给你吧，关键时刻，应该是能顶得上用处的。”
“谢谢叔叔阿姨。”
往事回忆过了头，再想起来也的确有点意义，不过，他此刻似乎并不在意天空地面出现的奇异景象，一切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
如今，祸事临头。
城市不会飞，但飞着的欢歌打量着镜子中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翻转。天外有天，天空外面，有新世界，还有一个巨大的漏洞，有些人看不到了就哭，有些人看到了，才发现哭已经晚了。
筋疲力尽的巨人抱着搬来的石头，看着石兰兰默念着什么咒语。像是在诵经。念一段弥陀佛。
石兰兰说，“你们救不了我，神仙也救不了我。我的路我自己走，但是我现在还要继续完成我的任务。”她继续鼓吹她的革命，好像真的能将漏洞撑破到天大。
天漏了一个窟窿，人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问题，正在逐渐蔓延开来，欢歌骑着黑龙，穿梭了多久，才发现这个问题。
“欢歌，我相信你已经拿到了真正的龙脉，现在把它拿出来吧。救救苍生，也救救这天下。”
天下之大，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楼房，看多了就会密集恐惧，这是人们给自己强加的病症，但是再窥探漏洞之外，却是无限的虚空，天地之间只剩下你一个人，你说你有什么可害怕的？
欢歌照着在九龙壁画龙睛时的方式，再继续在龙脉之上重新画了一遍，又顺着它的头，直至身体，再到尾端。一脉承继，一气呵成。
她画得格外认真，却想起来自己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却也从此英勇无畏了一把。“没有什么大英雄。”她想起来在镜子里看到的一切，早年间打仗的陈爷爷早死在战场上了，是陈奶奶再扛起枪，杀了丧心病狂的外来进攻；也没有身披铠甲的爸爸，他那时玩过手枪和手榴弹，依然挡不住子弹击中自己的兄弟身上，他奋力急追。巨人却是抬高身躯，将前几年砸了个精光的祖宗庙门重新奉若神明。
“路是自己选的，小石。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你看你的阿姨，还有你爸爸妈妈，她们倔强之后，没了坚持自己的选择。再一走，又成了杀人拜祖的老路错路，不是吗？最后的下场只能是死路一条。”
龙脉被认真对待，它不是凡物，但却有无限威力。毛笔顿笔，落笔点墨，最终点燃了原有的龙脉之力。只见那龙脉遁入地里，仿佛在地下寻觅什么，它蜿蜒起伏，更加深究，地里有龙脉所需的地气，地气又以天气养成，自然需要一些时间。欢歌和小石都十足好奇，蹲下身子，目不转睛地瞪了好一会儿等着有什么重大发现。
可是真的过了很久，小石已经累脱，欢歌也还勉强撑着一股精神，眨巴几下眼睛，龙脉散入大地，像营养滋润了土地，地面的破砖瓦，水泥路，柏油马路，都被抹了一层油似的，光泽浮在表面，但的确又能发现，那些看不见的深层土地也在享受着巨大的滋养，它们都争先恐后地排队挤出来，迸裂开来，最后一刻，它又重新汇聚。
漫长却不一定漫长的时间，龙脉终于恢复了它的真身，龙神，龙先生也要跪拜。
它盘绕着整个大楼。砰！——
龙脉放出来一口气，一口天地间的龙脉之气，终于，天空的漏洞被补上了。
小石叹了口气，随着最后一段龙脉的恢复，她家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石碑也终于被消化殆尽。欢歌爸爸打电话报了警，那被小石砸的男人死了，小石妈妈救回来了，而石兰兰，这世间也再也不会有什么石兰兰了。
人生天地间，高不赢七尺，寿不过百年，本无贵贱之分。
巨人也被清除的差不多了。
“我原本以为，还需要多给我加派点帮手才够，谁知，这些巨人真是没什么战斗力，我太没成就感了！”这还是欢歌头一次听到龙先生的抱怨，她却也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不过，随即，她一屁股坐在在了交盘而卧的龙先生身边，安慰道，“别担心，龙先生，不用再打架斗殴的不是更好么？省着费心费力的了。”欢歌也是头一次坐下来安慰一条龙，也摸不清他的心思，也不太确定这种安慰是不是对龙也管用。不过，总之，就像这次打架斗殴一样，她反正试过了，尽力了。她心里想完，还不忘像抚摸孩子那样，又站起身来，使劲够到龙先生的龙，抚摸了一下他的龙头。
她的另外一侧身边，小石也拖着半个几近衰亡的龙筋武器凑了过来，她半躺于大厦楼顶边，眼看月转星移， 璀璨天河，突然感觉，天不会再黑，就要亮了。
果然原本还是星光闪熠，下一秒，天真的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