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爱?是恨?
这是一间单身监狱。
只有日头行至头顶时,西侧墙壁角落处才有一块光斑,圆镜大小,每每这个时候,雷鸣,这个不满四十,就两鬓微霜的男人便会起身,仰望,神色黯然。他的眼波掠过一丝光亮,让人捉摸不定,也只有想起他唯一的儿子时才会有吧。
毕竟,他当年离开家乡时,儿子才8岁。他嗜赌成性,妻子在生下小宝八个月就离开了这个让她心灰意冷的男人。或许是命不该绝,小宝几次都从鬼门关上闯过来了,虽然比起同龄人,小宝矮了一大截,瘦得猴似的。夏天光着身子的小宝真像是从贫民窟里出来的,身上的肋骨根根可数。不管怎么说,在这个不成气的父亲入狱之前,至少,他还有个去处。而待那次父亲因和叔父起了口角,扭打时,向来暴躁的父亲一失手拳头打在了叔父的后脑勺,叔父命没了。父亲自然就获刑入狱了。从此,小宝就成了实际上的孤儿了。本来民政部门让他去孤儿院,可遗传了父亲的倔脾气的小宝说什么也不去。就这样,靠着乡邻们隔三差五的接济,小宝能活下来也算是万幸了。恐怕这也是狱中雷鸣最放心不下的事了。
每次光斑移至墙角,雷鸣便站起来,或许他在想,儿子的午饭还没有着落吧。每每这个时候,他的眼角便渗出某种晶亮的东西,一如高墙外那颗最闪耀的星。
三年了,小宝应该高了不少吧,雷鸣的嘴角似乎想张开却又不露痕迹地合上了。监狱长昨天过来跟他说,下个月的月初是探监日,有什么话想和亲人说的,提前做好准备。
“亲人?”雷鸣脑袋里咯噔了一下,他还能有啥亲人,自小就没有爹娘,还不知道儿子是否还在人间。过门还不到一年的弟媳怕是恨不得把他撕成两半吧,唯一的一个弟弟还没来得及留下一儿半女被自己一拳送上了西天。我赌跟他有啥关系,谁让他举报?想到这里,雷鸣又收回短暂飘忽的眼神,恨恨地想。
都说监狱里是度日如年,可雷鸣咋就觉得时间过得忒快呢,眼看着就到了探监这一天。但雷鸣并不觉得这一天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上完早操回来就打算蒙头大睡,什么也不去想。“雷鸣!雷鸣!”声音由远而近。刚把鞋子脱下的雷鸣到底听出声音是监狱长的。
“谁啊?”不知是不是跑步累的,雷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雷鸣!快,整理好衣服,跟我来,有人来看你了。”监狱长的语气一直有一种无法阻挡的冰冷。雷鸣不敢再拖拉了,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匆忙拉上拉链。
“去吧!在那边。”门口的警卫指了指最边上的窗口,“四十分钟,抓紧点!”脚步还是有点迟疑的雷鸣这才把头微微抬起来,一瞥,就看到那边有人在向他招手示意。顺着墙边,雷鸣慢慢挪了过去,近了,他的眼睛似乎明亮了起来。没错,是儿子,几年没见,长高了不少,浑身上下收拾得还挺干净。要不是儿子提醒,雷鸣都忘记该拿起手边的话筒。
儿子告诉他,他现在过得还好,说着还扯了扯身上的新外套,说这件是婶娘给买的。说完,把一直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一个女人拉过来。女人脸上的神情让人琢磨不透,笑,但似乎又夹杂着一点别的什么。
“啊,小兰••••••”雷鸣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小兰,我••••••”雷鸣欲言又止,因为他知道,他所有的解释和道歉都无法弥补弟媳一生的孤苦。
“爸爸,婶娘对我可好了•••••”雷鸣不知道小宝说了些什么,但他心里却还不糊涂:小兰这是在供养一个弑夫愁人的孩子!她到底图什么,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雷鸣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哥,哥••••••”没错,是小兰在喊他,虽然声音不大,但他还是听到了,是小兰在叫他。“哥,我知道你的担心,你放心,我没有什么企图,小宝很懂事,我很喜欢他••••••我,我也没有孩子,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照顾小宝••••••”小兰的声音不大,但是透过话筒,雷鸣还是听到了。这个女人从邻村嫁过来几个月,才二十出头,看上去倒像四十开外。生活的磨难和沧桑早已破碎了她所有的青春与美好。
突然,他放下手里的通话筒,立起,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水泥地面。玻璃窗外,那个被唤作小兰的女人更加局促了,不知如何是好,隔着玻璃,用手在比划什么。
她的眼中有泪,是恨,是爱?
张老师点评:小小说,有起伏,有情节,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