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韬现在很忧郁、很虚弱,让本来就瘦小的他看起来仿佛能随着山间的风飘起来,一点都不像在武林中掀起惊涛骇浪的风云人物。
其实他本来也不是江湖中人,在十八岁之前还是个一直只知埋首苦读的书生,一路不温不火考取了秀才,准备着进京赶考。从西南边陲之地到京城盛世之都,有很长的路程,那一段路程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而那一段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很多次。没办法不改变,这一路他见识了太多,以往的经验已经不够用了。
不管是山路还是官道,他都遭遇过强盗剪径。刚开始他觉得这世道真乱,心里很是不平,却也更奋发了他考取功名的抱负。他都想好了,当官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整顿辖下治安,保得一方太平。
后来遇的多了,六韬反而又平静的接受了。他想啊,有权利的人那么多,不可能都是傻子,那么事情肯定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容易解决。于是他主动打进了强盗窝,了解他们的情况,并为他们出谋划策,当起了狗头军师。
第一件事是整顿卫生,那几天整个山寨被他一个人折腾了个遍,因为刚开始并没有人会听他的话,人微言轻,也没人知道他的想法和能力。所有想法都必须自己动手,还得避免打扰到他人。几天后,卫生好了,山寨似乎获得了新生,六韬也得到了一些认可。
接着他又着手整治纪律,卫生暂时是好了,但不维护不去保持的话三两天功夫也就没了。道理一说,大家都踊跃支持,并请他出主意。一个月过去,山寨焕发了蓬勃的生机,土匪们都明确感受到了山寨和自己的变化。鉴于拿到了实打实的好处,大家便一致推选六韬做了军师。寨主看的更远,他觉得如果能善用六韬的话,那他将得到一只军队。
六韬得知寨主的意图,并没有立马拒绝,却也没有答应。他劝寨主说,现在喽啰们基础都还太差,山寨也还有其他问题,要先解决这些才行,起码还要一年时间整顿才有练兵的条件。寨主爽快的答应了,夸赞六韬不愧是有大智的人,不急不躁,一步稳似一步,以后当成大事。
这一年,六韬开始了教学,教四书五经、文韬武略。整个山寨的孩子们都被要求必须来,要想出人头地当精英的土匪也必须来,其他则不作要求。教学之余,六韬也开始习武,强盗们都很乐意教授六韬武艺。这在他们看来倍有面子,自己也能当军师的授业师父,这感觉很不错。
一年过去,大家都收获良多。孩子们都能识字了,土匪们也能拽文了;六韬学会了包括寨主在内所有人的本领;不过他们会不会运用是谁也不知道的事了,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六韬向寨主请辞,说想去见识见识世间的繁华,趁自己还年轻多学点东西,以便将来为山寨效力。寨主委婉的拒绝了,说六韬不应该半途而废,说好的兵还没练呢。六韬也谨慎的阐释了自己的意见,表示自己对练兵不在行,要么寨主另选高明,要么让自己学习更多的本领,甚至战场也可以。寨主采纳了他的第二个建议。
两年时间,寨主帮他联系了风雪楼的修习,还让他去了疆场,都贴心的派人做了保护。在风雪楼,六韬迷恋上了鹤顶红;在沙场,六韬狂热了自己的心血。不止如此,他心里还多了个牵挂,那是一抹靓丽的倩影。而六韬也帮助山寨成功建立了自己的队伍,不再是一群强盗,当然也不敢叫做军队,只能说不再是乌合之众。山寨就此打响了名号,在江湖中占有一席之地。
风雪楼在见识了山寨的强大后,主动提起联姻,看中的当然是军师六韬,而楼主连城三少更是舍出了苏诉这个可人儿,一时间江湖为之震动。寨主也是大喜过望,这下终于可以留住这个军师了。而六韬,没人看得出喜怒,让人不由得又暗赞一声“胸有沟壑”。
婚期定在三个月后,金秋之时。整个山寨在此刻都忙碌了起来,打扫卫生,整顿纪律,舞文弄墨,操练兵马,力图将军师带给大家的变化都展现给世人。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准备婚礼,全寨上下一片洋洋。而寨主也暂时没有给六韬安排什么任务,还好意让他常与风雪楼来往,特别嘱咐六韬要和那位多多联络感情。
这一日,晴空朗朗,秋风送爽,四面八方的来宾纷纷涌入山寨,却是军师六韬与风雪楼苏诉大喜前夕。这些人都是为见识山寨的风貌而来,看看是不是真如传言那么厉害,事实与否都以便早作对策。这晚,寨主在大厅大开宴席招待众人,他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但他更清楚自己山寨的情况,根本不把那些人的小心思放在心上,自信的他想借用晚宴表达自己的态度。
“军师,我们这山一直都没有什么名字,我们这山寨也没有名号,以前我是觉得我们无足轻重,没有也就没有了,还避免被人盯上。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们有必要让江湖都流传我们的大名。你是我们山寨的智囊,又是明日的主角,今晚就由你为我们正名吧。”寨主睥睨群雄,顾盼生威,准备今晚就先亮亮自己的肌肉。
六韬俯首称喏:“寨主有令,岂敢不从。”当下环顾四周,说道:“这肃杀秋日,最动人不过夕阳,此刻落日正在山后,不如我们这山就叫落日山吧…”
六韬话未说完,寨主便鼓掌起身,大笑道:“哈哈哈哈,不错不错,落日山!有气魄!不愧是军师!那我们这寨,就叫落日寨了!各位以为如何?”说完他扭头看向众人。
……
吉时已到,而婚礼现场变成战场是谁也没想到的事,落日寨也没有迎来新娘,迎来的是六大门派的围攻。
后山的枫树林,浑身是血的寨主正坐在地上歇息,旁边只有六韬。寨主低着头,抹了抹手上的血,又用手揩了下汗,随意的说道:“军师,落日寨的突然崛起全赖你的功劳。你说,我们是不是崛起的太快了?”
六韬摇摇头,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曾劝过寨主,山寨还有问题没解决…果然,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哈哈哈哈,此时说什么也迟了,军师赶快逃命吧,你是人中之龙,不应轻易涉入此番险地。”寨主笑着站起身来,看着六韬,歉意的说道:“都是我害了你,当初实在是不舍得将你这样的大才放走啊。老夫替你抵挡片刻,希望能做些弥补吧。”
“寨主不必如此,这些都是六韬自找的,与寨主无关。寨主可想听六韬说句实话?”
“不必了!老夫只相信自己见到的,我见到的就是我相信的。你休要多言,走吧!”
“哈哈哈…寨主可真是宅心仁厚啊,对待叛徒居然不惜用自己的性命维护。”林中传来一阵笑声,话音刚落,便走来九人。
“青衣楼安门主,还有六大门派各掌门,真是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如此对待老朽也是过于隆重,实在是当不得,当不得。”寨主拄刀而立,笑颜相迎,却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老头儿,死到临头,就不要这么假惺惺的了。你就不疑惑为什么风雪楼连城楼主和苏诉,以及天下第一美女倾雪也在此吗?我好心开导开导你,免得你死不瞑目,知道吧。唉,我这人就是这么直性子,忍不住。”说话的是魔教教主圆月明,被他外表和言语骗到的人不知凡几,他用头对六韬点了点,调侃的说道:“我很想知道你小子会有什么说辞,你们寨主不想听,说给我们听听。如何?”
六韬平静的看着众人,就像只对他寨主说话一样,轻声和气的说道:“有些事情,我确实想对寨主说。我来山寨本不是为了当个土匪振兴强盗之流的,我来是为了消除强盗土匪之患。本来给我多一点时间的话,我相信我们可以和平处理此事,可惜,没想到最终成了这样的血流之祸。寨主可有话问我?我自当一一解答。”
寨主拍了拍拄着刀的手,扭头看着六韬,良久才缓缓说道:“或许我不应该阻止你进京赶考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一个好官。那样,这世间肯定会少很多聚集山寨的亡命之徒的。”
六韬没想到寨主竟然是这样一个人物,听了他的话,六韬又解释道:“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我做错了事,应该承担责任。苏诉是风雪楼派来联姻的不假,但为的是策反我,相信寨主一定有所察觉。”
“我当然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但我相信你,也相信连城楼主。你们没有坏心思。”寨主一动不动,平静的说道。
人群中连城楼主俊脸一红,拿起葫芦喝了口酒,揩了揩嘴说道:“你个老不死的,一辈子也就这出息了!那小子也是不识时务,来我们风雪楼怎么了?这么大庙你还看不上啊?还亏得我让苏诉用美人计呢,哼!气死我了。来我们风雪楼又不是要消灭你们落日寨,那是他们六大门派容不得有人动摇他们的地位才喜欢这么做。要是你来我们风雪楼,说不定落日寨还能躲过一劫呢。没出息,现在好了?”
这时逍遥派掌门微蓝海一抖折扇,笑道:“连楼主万勿动怒,为这二人,实在是不值得。不过,那小子也确实有点心计,不知怎的,居然把主意打到我们武林一枝花倾雪头上了,胆量不小啊!哈哈…最好笑的是他居然想利用倾雪引来军队剿灭我们。小子,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六大门派今日会打上门来的?”
众人也好奇的看向六韬,寨主却瞥了一眼众人,脸上闪过一丝讥讽,说道:“你们恐怕是不知道老夫为什么会落草为寇吧?老夫本是当朝冷大帅帐下一名亲卫,名唤戎兵是也!”寨主拿起刀,轻轻抚摸着刀身,叹口气继续说道:“怪也怪这戎兵啊,兵多不打仗,遇敌只会逃跑,朝廷养了这么多兵,最终害得还是这天下啊。一次兵败后老夫心灰意冷,便流落在此山,准备了此残生罢了。没想盗贼猖獗,老夫看不下去却终究没有什么良策,只得收拢一批,以做约束。没想此时六韬的到来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如此大才,如果为冷帅所用,那将为军队带来多大帮助啊。所以,我装作不知道他的来意,也不放他走,不断安排人锻炼他,还把他送进沙场学习。不过,这一切,六韬却是不知道的,到现在如果我不说,他恐怕都还以为我不知道他联系上了军队呢。
听完此番话语,六韬面色多变,忍不住说道:“寨主,六韬愧对你啊!”
“哦,好啊!原来都是你这个老头子搞的鬼,啧啧啧,隐藏的挺深啊!但是呢?哈哈哈哈,最后还不是白白做了无用功,你恐怕没想到与那小子联系的倾雪是我们武林中人吧。”说话者乃是碎云渊掌门秦薄凉,武功已然化境的他,便觉世间种种不值一提,万事薄凉即可。
六韬看着秦薄凉,又看了看众人,出声说道:“我不止知道倾雪是武林第一美人,我还知道她是秘而不出的琅琊阁之人。我倒想请问诸位,琅琊阁主如何称呼?”
魔教教主圆月明恍然一惊:“冷阁主…冷…”
“冷大帅!”
林中突然陷入一片死寂,众掌门惊讶的看着对面两人,又忍不住回头看向武林第一美人倾雪,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在众人的注视中,倾雪缓缓走到场中,说道:“是的,冷阁主就是冷大帅,当年兵败后,冷帅被朝廷贬斥,也是一番心灰意冷。后来却又另辟蹊径创下了琅琊阁,以期囊尽天下奇英之才,若有他日,自当东山再起为国效力。诸位掌门,言尽于此,该杀的强盗土匪大家也杀了。现在就看大家的决定了,琅琊令已到,冷帅的大帐在外面等着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