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高中即将毕业的时候，坐在我前面的那个女生告诉我，有一个女孩喜欢了我六年。
她是L，我的初中同学，一个单纯的、不经世事的姑娘。坐在我前面的女生是她一个不沾边际的姐姐。当我听到这句话时，丝毫没有感到对L的亏欠，反而是虚荣心得到满足后的洋洋自得。这种病态又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我在不久后亲手将它杀死，可能也连同了这个单纯女孩的心一起。然后开始我的回忆和自责。
一
在初中三年的时间里，对我来说L是一个没怎么入眼的普通同学。那个时候我是班上名副其实的学霸，基本可以回回考试拿第一，这个标签在应试教育体制下足够耀眼，很轻易地遮住了我彻头彻尾的虚伪。因为成绩好，我可以目空一切，不把所有同学看在眼里，尤其是像L这样学习差的；因为看重成绩，我曾经两个月没有搭理一个数学超过我的男生；因为学习至上，我背诵课文的声音全教室都能听见，当我的班长同桌对此抗议时，我可以不予理睬甚至顺带嘲讽两句。
我的这些自大和虚伪直到高中时才有所改观，因为我倒了血霉碰到一个更现实的班主任，并且在分科该躲开他的时候脑残地选择了留下。他区别对待的教学信条治好了我虚妄，同时他对我的冷落让我对他痛恨至今。这些都是后话。
很奇怪，在初中情窦初开的年纪，我丝毫没有感受到教室里男男女女的荷尔蒙，专心致志地扮演应试教育的小齿轮，尽管我曾很多次地咒骂它。我觉得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心里藏着另一个女孩，她在另一个学校。在学习的包装和老师的关爱下，我呈现出的都是别人家小孩的模样。我不知道L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我想可能是那次很尴尬的误会给了她错误暗示。
有一次晚自习课间的时候，教室照常喧闹，我坐在座位上忙自己的事。突然在我旁边的L和班上的一个男生W发生了什么身体接触，这在从小被灌输男女有别的学生看来是了不得的大事。当时的男生大都是和女生说句话就要脸红气喘的，我也一样，但W却完全不能归为此类。这个和女生的交集比和男生还多的男孩，被我们这些自诩正常的男生称为“妇女之友”，成为我们茶余饭后的嘲讽对象，我们却不会承认这很大程度是源于嫉妒。当时的我完全想不到，就是这个性取向不甚明朗的W，会成为所有初中同学中我最好的朋友。
当时我和W之间发生了些矛盾，正处在谁也不和谁说话的时期。我想离他远远的，唯恐他的事波及到我引起尴尬。所以当L和W之间有事发生后我立马选择了走开，我的行为让早就被他俩吸引目光的其他同学尽收眼底。不错，然后是更大的起哄。他们认为这是我醋意的表现，是因为我看不得L和W之间卿卿我我。我自然百口莫辩，不过好在好像大家也明白了这是个误会，所有这个风波很快就消散了。
关于那个时候L的反应我是一点都没有在意，就像以后的很多次都不会在意一样。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红脸，我不知道她有没有争辩，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她的心里是难为情还是小得意。
这是在初中毕业前L给我最深的印象。
二
我很难去评价自己在初中三年的表现。那是最纯真、最心无旁骛的时间，很少有手机可用、从没去过网吧，篮球和阅读几乎成了我所有的课余活动。单纯和无知的年纪总是很容易感动，第一次知道科比、第一次读到那么多的茅奖作品，他们给了我一个盛大的精神家园，从博览群书到笔耕不辍。这样的三年也留下了不少遗憾。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我没有拥有一段初恋，哪怕是暗恋；在本该叛逆的时候我没有任性一丝去晃荡青春。我就在一条那时可预见的道路上走着，走到现在却渐渐迷失。我从那时起就怕极了的朝九晚五和按部就班，现在却成了我大学为之努力的一切。所以我更加厌倦从前那个对长辈、规则唯唯诺诺的自己，反抗从逃课做起。
经过可能很多次的试探后，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L第一次跟我说她喜欢过我，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表白，因为她说的是喜欢过。可能我一直以来对她的反应让她以为我俩没戏，也可能是每个人都不会轻易承认自己喜欢谁。那个时候我早就察觉到她对我的心意，不过我很确定自己并不喜欢她，但长期养成的虚伪让我想要把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继续下去，一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无耻虚荣心，一个是因为我把自己看得无比重要，以为我的果断拒绝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于是我装成很成熟的样子，安慰她好不容易向我袒露过的心灵，无非是说些懵懂啊、单纯啊、过客这类类似毒鸡汤的话。那个时候，这些话还没被戳破成心灵鸡汤的样子，骗自己和骗女孩都很有用。
由于我没有表现出对L的明确拒绝，所有她一直对我心存幻想，我只是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误会让这样的幻想和期望又持续了整整三年。
三
我小学的时候喜欢班上一个女孩子J，我相信她对我也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我一直有种很强烈的自卑感，因为女孩子比男孩发育得早，整个小学我都比她矮了一截，所以我竭力避免和她站在一起。当后来我的身高好不容易超过她的时候，我们又变得越来越陌生，直到不再联系。
初中我们念了不一样的学校，初二的时候我和J重新取得了联系，在QQ上我们聊得很投机，经常隔着手机屏幕相伴到深夜。我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忘记她，她就是一直住在我心里的那个女孩，让我初中的时候对身边的其他女生不感兴趣。青春期的孩子在很长的空闲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异性，在初中那个漫长的暑假，我和J无话不谈，作为彼此的知己一起等待高中开学。我们念了同一所高中，开学那天是我们时隔多时的第一次见面，就是那次见面让我渐渐承认我对J的感情是喜欢。
我对自己这份感情的明朗让我终于释怀，不过这种释怀不是鼓起勇气向J坦白，而是很快接受它必然会无疾而终的事实。奇怪的是，在那之后我见到J时不再有害羞和冲到，而是把她当成了我的一个好朋友，然后我们就像许许多多的朋友一样慢慢走散。那段时间我把自己的QQ签名改成了“喜欢就会放肆，但爱就是克制”。我欺骗自己我的妥协和放弃不是因为我的懦弱，而是成熟的表现。
那个时候我和L仍然保持着联系。
我想她是又一次误会了我对她的感情。她可能认为“喜欢就会放肆，但爱就是克制”是我对自己行为的解释，我和她不远不近的交集是我对自己的克制，而实际上我对她也有那么一种意思。
关于她的意外的误会我哭笑不得，我仍然没有解释什么，因为不是那么的在意。
在那之后的高中三年里我们很少再有联系，我们拥挤在一个不大的高中校园里，就那么几层楼，就那么几棵树，就那么几个人，可是我们好像从未碰见过。
我以为L在我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了，在“失去”她之后，谁是新欢，谁又是旧爱。可是突然在高考之前，她通过我们共同的初中同学，我最好的朋友W联系到了我，这把我弄得有点手足无措。就像有些东西过了很长时间后失而复得一样，你除了惊奇，更多的是惶恐，因为你已经习惯了没有它的生活。
突然的联络让我有些难堪，毕竟我们有过那么一段微妙的关系。只是我以为早就结束的这段关系实际上没有结束，它只是被我没心没肺地抛下了。它可能一直潜伏在L的心底，而L甘愿让它潜伏这么长时间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喜欢就会放肆，但爱就是克制”这一句话。
这次突然当然被我以高考前夕的理由处理掉了，我们在互相祝愿后便又陷入了沉默。现在回想起来事实上那个时候我过得很不好，面对高考的压力我选择了逃避，当时正值《绝地求生》这款网游大火，于是我约着我的同桌一起，一放假有空就往网吧跑，在一把把吃鸡中我享受到了网游带给我的快感，却失去了高考冲刺绝地求生的机会。
那一年我高考落榜，只考取了一个普通的重点。而如果不是高考毕业的那个假期我遇到了另一个女孩X，我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对L感到内疚。
四
高考完之后我陷入彻底的狂欢，狂欢的方式就是没日没夜地待在网吧。我所在的小城面积不大，但是网吧不少，在一年的时间里我混迹在这个城市的各个网吧，以每小时倒贴四块钱的价格挥霍青春。
这些网吧处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是像我这样的少年的收容所。我在其中一个里面看见了X，一个和我一所高中一个年级暑假在这里打工的女孩。
这些年里我看见过许多和我一样年纪的漂亮女孩，我见色起意过的不在少数，但我对于X应该是要算作一见钟情。
其实她说不上有多漂亮，也谈不上多有气质，活泼的她并不是我以往喜欢的类型。她在过道中来来去去，以十八岁女孩特有的热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工作。我觉得她是个天使，而没有意识到在这里打游戏的我只是个白痴。
我以为碰见了爱情，于是以从未有过的勇气向她要了QQ，然后想着如何厚起脸皮追求。
不幸的是我一开始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认识她那天的晚上我一分钟都没有睡着，满脑子都是她的音容笑貌。在凌晨五点钟天快亮的时候，我突发奇想，在她下班之后（她在网吧上夜班）为什么不带着她去吃个早餐呢？我以为这就是浪漫，可事实却是个祸端。
于是我满心欢喜的起床，没有了失眠一整夜的困倦。那是个被暴雨冲刷过的早晨，在盛夏时节清凉无比，就和几分钟后我的心的温度一样。
接下来的事情简单的说就是我被明确的拒绝了。
X对我的拒绝是我活该，这是我到目前为止唯一想说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