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达摩
叔叔的爸爸从17岁开始开火车。
那个年代属于工人阶级,收入大概也只能填饱肚子。
一次,他开火车时为了确认另一列火车驶进的距离,把手撑出窗口,并探出了头。那一瞬间,前面的火车正全速前进,他只有把头缩回来的时间,手臂被这架迎面而来的火车整支撕裂,但保住了一条命。
从那以后,他成为了一个独臂人。
接下来,他成家立室,有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火车运营公司也为他调整了岗位,并且因为失去了一只手臂,他每个月得以领到伤残津贴。一份固定的收入加上残疾的补助大大地提升了他们一家四口的生活质量,他们甚至能够负担起一台汽车。
孩子们虽然从来没有看过爸爸的两只手臂,但他们都对爸爸和这只手臂敬畏无比。
这一只手臂每天因为被频繁得使用,变得粗壮,孔武有力。
对叔叔来说,爸爸是健全,并且强大的。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令他在那一次的撕裂中变得非常健壮。
叔叔从小就这样,看着爸爸用这只独臂抱起他们,或写信,或干活。
这份硬朗,就连孙子们也强烈地见证到,所有人对叔叔的爸爸都很敬佩。
爸爸去世后,妈妈变得非常抑郁,晚年留在了养老院,不久后也过世了。
老人的离去,也带走了一代人的记忆,以及看似无趣但却让下一代不时回味的童年片段。
很多时候,这一代对祖父辈的回忆,便不经意地藏在这些不起眼的物件中。
叔叔和妹妹一起处理了父母的身后事,把两老住的房子卖了,分了一部份的家具。
其中,叔叔就继承了一张桌子。
严格来说,桌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它既不昂贵,也不精美。
但对于叔叔来说,这是一张他爸爸用了一辈子的桌子,他曾经用过它来写信、干活。
显然,对于现代一个家私齐全的家,这张老旧的桌子也只是存放在了仓库里。
有一回,侄女一家五口需要租一套临时的房子,为期六个月,缺少一些家具。
叔叔很大方地把爸爸的桌子拿了出来,以供他们日常使用。
一段时间后,家庭聚餐,大家在饭桌上闲聊。
家人们问起侄女,房子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进展得还可以,就是有些慢,我们把能卖的都卖了。”
“那张桌子你们卖出去了?”侄子不经意地问到。
“没有,那张桌子卖不出去。”侄女不在意地说。
“我们把它捐出去了。”她补充到。
话刚讲完,侄子和侄女一时间尴尬极了。
叔叔的脸从刹那间的苍白,变得有些迷茫,但为了不让侄女难过,他缓缓地说了句没事。
那种感觉就像,唯一联系大家的纽带断了,家人们相聚的时光屈指可数。
侄子看见叔叔说完后,脸望向正对面窗户外的远方,陷入思绪,此时他的银发被射进来的阳光照得更刺眼。
爸爸的传承。
脱离了实际的使用环境,桌子也只是被摆在被遗忘的仓库里,如同死去的人一样散发冰冷陌生的气息。
如今,陌生人虽然并不晓得桌子的价值,却事实上日复一日,帮它实现着使命的延续。
然而面对世事的变迁,还是会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淡淡压抑,让我们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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