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仲秋，余热散尽，空气变得清爽。
一片水草丰茂的湖边芦苇荡里，南飞的雁群正在这儿落脚休息。湖里的鱼儿太过肥美，他们美餐一顿后，大多都已将脑袋伸入翅底，卧在岸边休息了。
“这儿的小鱼呆头呆脑的好生笨拙，好像你啊，嘻嘻……快来快来！”她一边啄食着湖边成群的小鱼，一边笑嘻嘻地挥着翅膀向站在高处放哨的他招呼着。
他看向她，轻轻晃了晃脖子，澄澈的眼神里绽出笑意。
她深知作为哨卫的他并不能随意离开，因此她也不介意他的不配合。她扦起一条大一点儿的鱼，优雅地迈着步子向他走了过去。
他警惕地又观察一下四周，无风的芦苇荡纹丝不动，安静得近乎静谧。
“你先吃，轮值替换我时我再吃罢。孩儿们怎么样了？”
她将鱼儿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吃下去，然后看向湖边雁群里的幼雁，笑道：“他们还好，一直在队伍中间了。不用担心他们，孩儿们也需要锻炼。”
“那就好。之前他们听邻居家的小麻雀们说起雪景，还一直嚷着要看落雪呢。”他笑着摇摇头，“这两个小家伙，就是好奇心太强。”
“不瞒你说，我都想看了。常听人类念叨‘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景色定然美极。”她心驰神往，恨不得留下来一睹雪飘万里的美景。
他看着她笑而不语。
从一开始就喜欢这样的她，无论多疲累，内心总是雀跃着对生活的热情。
等到来年，定要找个机会，带他们见一见雪景，了却他们的心愿。他看向四周，暗暗想着。听说山东路西南的冬栖雁朋友不用南徙，明年路过时，也许可以请教他们如何在北方过冬。
时近黄昏，残阳如血。浸染了夕阳余晖的晚霞漫抹半边天际。
天色渐暗，该启程了。
就在雁群纷纷抖擞羽毛展翅高飞时，芦苇荡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但很快淹没在这整装待发的雁群里。
还是他觉察出了不对劲。他倏然展翅而起，焦急地对大家发出警告。
“有情况，大家速速撤离！”
呼啦啦一阵风声掠过，动作机敏的大雁们急遽飞起。
再往下看时，捕鸟人正拿着巨网飞奔扑来，目标正是落在后面护着幼雁离开的她。
他只觉大脑瞬间空白，似乎没有经过思考，他的身体便本能冲向了巨网。
如果能以自己的冲击力减缓网的去势，是不是她就可以逃脱。
“夫君！！”她凄厉地叫喊，飞扑向那张快速收起的网。
里面有她的唯一，她的信念，她的，那个他。
“快走！照顾好孩儿们。还有，明年再找一个他，陪你看落雪……”有泪滴划过他笑着的脸颊。
“你不曾听过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就等到来生吧，你一定要陪我看雪。答应我，这是我们的约定。”她也笑，笑得凄绝。
“不，不要……”
她展翅冲向云霄，最后看了一眼残阳，想着今世或者来生，再也不想见到这种诡异到窒息的血色了。然后她闭上眼睛，以此生最美的姿态飞旋，俯冲，轰然落地。
猩红点点，妖冶绚烂……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