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四月,木棉花开。其花语是珍惜身边人,与其他的花不同,短短的花期里木棉花最美的不是绽放,而是花落的那一瞬——碗大的火红的花整朵地从树上脱落旋转而下,像极了在空中舞动的火红精灵。而我,也是在四月绽放,也将在四月枯萎。
许多年前四月的一天,凌晨,片片红霞布满了天空,一个新生命的降临无疑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极大的欢欣。好景不长,许多年后四月的一天,我站在市医院花园木棉花树下,着一身红裙,伴着随风落下的木棉花旋转,旋转....
医生说我脑袋里长了个东西,多半是瘤,让爸爸尽早准备后事。年少如我,不知死亡有多恐惧,印象中大都是爸爸一夜里多出的白发,妈妈眼角泛滥的泪花。大部分时间里我还是开心的,因为爸爸会拿出许多年不曾用过的鱼竿,履行他当初许下带我去钓鱼的承诺。妈妈也会给我买那件很贵很贵我却很喜欢的小裙子,还让我吃双倍的冰激凌。仿佛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爸爸妈妈在房里讨论了一整夜。隔天爸爸对我说,你不是一直想去看东方明珠,咱们这次去上海。说这话的时候,爸爸的表情带着一丝决绝,我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我的心思全在东方明珠和黄浦江。
到了上海,爸妈带着我直奔华天医院,看了病例和磁共振照片,医生建议立刻住院,但是只能有一个陪护,爸妈决定妈妈陪我在医院,爸爸到外面找房子。化验检查仍在继续,没有人能给我脑袋里的东西一个确定的名称。期间我手上插着留置针头,听着上海的吴侬软语,游遍了各大景点,虽然瘦了十几斤,但是我没有丝毫的忧伤,每天依旧很兴奋,期待着明天去哪,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吃什么样的美食。爸妈多半的时间都跟在我身后,表情像午夜的红烛般晦涩不明,但是在我转头时也都是欢笑。
三个月,还是没有结果,于一个这样的普通家庭,且不说上海高物价高消费,单单巨额的医药费就是致命的 。多年的积蓄所剩无几,正在爸妈犹豫不决的时候,化验单出来了。脑袋里的东西不是瘤,是囊虫,所有人都舒了气。医生却没有丝毫舒缓,由于发现的时间过晚,虫子在脑袋里的钙化范围已经达到了一个拳头大小。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治好了,也有可能伴随着记忆力衰退等一系列的问题。爸妈却很开心,好歹我保住了命。
由于上海的物价问题,我转回了老家治疗,来看我的人很多,我都不怎么认识,一张张人脸像是一部制作粗糙的幻灯片,一下便闪了过去,再去想只觉得头疼。
又在许多许多年后的今天,妈妈跟我提起那时,她说其实家里的积蓄并不多,但是爸爸担心我还那么小,还没有看够这个世界的风景,不想让我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我听完,努力地去回想那个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就连爸爸都脸也都变得忽明忽暗,仿佛不曾出现,又篆刻在心底。
窗外,木棉花又开了,旋转着、旋转着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