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江湖浪子寻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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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吧。”她说。

“你要走就走吧。”星疏叹了口气,“不过你要记住,离开大漠以后先去找两个人,一个人叫独孤风清,一个叫独孤月朗。找到他们以后一定不要和他们多说话,只要一剑杀了他们就好。”

“为什么?”卓然问。

星疏说,“二十年前他们和你父亲争天下第一的位置,败给你父亲。如果他们知道你是卓绝的儿子,一定会杀了你。”

“他们既然赢不了父亲,也赢不了我的。”卓然说。

“如果他们联起手来,你很难赢。当年他们就是因为不愿联手,才各自败给你父亲,所以一直怀恨在心。你记住,在遇见其中一个人时,你一定要马上出手。”星疏重复了一遍,“马上。”

卓然点点头背起行囊拿着剑转身离开,走出木屋的时候仿佛听见它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宛如岁月走过的声响。

就在这时,卓然的头顶飞过一只黑色的鸦,它的羽毛黑得发亮,颜色纯的如同卓绝的长袍。

星疏总是为卓然准备一袭纯白的衣衫,而卓绝这么多年一直穿着漆黑的长袍,不是夜色那般暗中带光的偏灰的颜色,而是纯正的、毫无杂质的黑色。

离开以后卓然听见后院里又响起了二十年不变的丝竹声,他看见晚霞将天空烧的血红,云层滚滚,耀然灼目。

星疏总是在黄昏染上天际时取出一尾七弦琴,在缠绵悠扬的曲声里怀念一个亭台水榭、桨声灯影的地方。

卓然曾经问过她,“既然如此思念,为何不回江南?”

星疏说,“你不会懂。”

卓然问她很多事情,她都说,你不会懂。

就如卓然不懂为什么星疏总说卓绝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他们还待在这个无人路过的大漠深处不愿意去外面的世界。

他不懂。

星疏给了卓然一个锦囊,她说你不用打开它,这只是一个护身符,带着就好了。于是卓然就带着两个名字和一个锦囊与小蚀走上了空无一人的大漠。

十二年前,卓然在大漠的集市上买下小蚀。刚开始星疏不同意,卓然说,“你看她旁边那个男人多凶,如果我不买下她,她一定会被他打死的。”

星疏说,“那可能是假的。”

卓然问,“那她手上的伤痕也是假的吗?”

星疏说,“我早就跟你说过,什么都可能是假的,你总说不相信。我是你母亲,我不会骗你。”

卓然说,“我就是不相信,我要买她。”

星疏无奈地说,“你要买就买吧,不过你要记住,除非你能让她死心塌地爱上你,不然她迟早有一天要背叛你。”

星疏不让卓然做很多事,比如练武,比如离开大漠,但最后总是拗不过他。卓绝常笑她,“你就是太宠他了。”

“我没法不宠他。”星疏回答。

卓然与小蚀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看见了人烟。卓然站在集镇的入口望着远山混沌的轮廓,看着尘土在城墙上纷飞,把整个天空都变得灰白。

“什么时候才可以走出大漠呢。”他像是对小蚀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集镇的那一头依旧是茫茫无际的荒漠,卓然对此虽然有些失落,不过并无厌烦,他知道只要他在往前走,就离他向往的中原更近了一步,离他讨厌的大漠又远了一步,而不是如之前一般每天躺在木屋的吊床上做着关于中原的白日梦。

卓然选了一家热闹的客栈落脚,想打听下关于独孤风清和独孤月朗的消息。小二很快过来殷勤地招呼他们,“客官要往哪里去?”

卓然说“我要去找一个人,他叫独孤风清,你知道他么?”

“哦……他啊。”小二点了点头,“你应该找不到他了。”

“为什么?”

“独孤风清十年前就死了。”小二说。卓然听了也没什么失望,少了一件事也挺不错,他还想继续问关于独孤月朗的事,小二突然说,“不过他的儿子独孤一问最近在召集武林群豪,要找当年杀害他爹的凶手报仇。”

“那个凶手是谁?”卓然问。

“你连这都不知道,”小二撇撇嘴,“他的师妹独孤星疏呗。当年独孤星疏用暗器重伤两位师兄,抢夺独孤山庄庄主之位,可是全武林都知道的事。”

卓然问,“独孤星疏已经隐居二十年,怎么会在十年前去杀了独孤风清?”

小二回答,“独孤一问说他爹是十年前旧毒复发去世的,十年来他娘一直不让他报仇,前些日子他娘也离开了人世,这才旧事重提。”

卓然问,“那你可知道哪里可以找到独孤一问?”

“两个月后他们会在长安聚首。”小二说着又问,“客官莫非也和独孤星疏有仇?”

卓然听了转过头去拿起酒杯,不再说话。

离开了客栈,卓然和小蚀继续往东走。小二说等到了一个叫延津的小镇,就走出了沙漠,接着往官道走,就能到长安。而卓然路过了好几个集镇,都没有遇见延津。

每次看到他们各式各样的名字高高悬挂在城楼上时他都茫然若失起来。在某一个恍然之间他突然觉得不对,他明明不想听星疏的话的,可莫名之间就走上了星疏所说的道路,还会为始终到不了目的地懊恼。

卓然有些不甘心,但更不甘心的是找不到那个叫延津的小镇,卓然总是隐隐约约地感觉那个地方有件东西在召唤着自己,牵引着自己一路而去。

时间很快过去一个月,卓然不免有些急躁,而在那些一个接一个陌生的名字里,终于有一个为卓然带来了关于独孤一问的传闻。

“独孤山庄一代名门正派,没想到短短二十年落魄成这般。”几个大汉在酒馆里大声议论着。

“还不都是二十年前那个欺世盗名的丫头惹的。”另一个人仰头喝了一口酒。

“若是老庄主没有那个女儿,任凭谁接掌庄主之位,都不至如此。”一人感叹道。

“要不是大家敬重老庄主一世英名,怎会被一个小毛孩子借着独孤山庄的名声骗得团团转。”

“几位兄台,”听到这里,卓然搭过腔来,“你们说的小毛孩子,可是独孤风清之子,独孤一问?”

“他哪里是什么独孤风清之子,不过是个想借名门遗后之名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罢了。”

“当真如此?”卓然问,“几位又是如何得知?”

“当年有两个与独孤风清交好的庄内弟子,知晓他仅有一女。前日听到传闻,以为是他女扮男装为父报仇,即刻赶赴长安,愿助师兄遗孤一臂之力。

可到长安一看,那人不仅确是个男子,与独孤风清也无半点相似。两人一问当年旧事,他也答的驴唇不对马嘴,这才将其揭穿。”

卓然问,“那独孤风清的女儿为何不出来澄清?”

“听闻当年独孤风清离开山庄后生活窘迫,那孩子夭折了也说不定。”那人回答道,继而又问,“小兄弟,莫非你少时也受恩于独孤风清,想要找他的孩子报恩?”

卓然有些不解,“此话怎讲?”

那人回答,“独孤风清为人正派,一生救济无数,寻他之人,多是报恩。”而卓然听了只是笑笑,不说话。而小蚀看到卓然的拇指又开始与食指反复摩挲,每当他陷入思索时他都会做这个动作。

等到第二天的黎明拂上天际,卓然背起行囊准备出发时,他才问小蚀,“我们去长安也找不到独孤风清了,还要去么?”

小蚀望着苍茫无际的大漠点点头。

卓然说,“也好,说不定独孤月朗也在那里。”

气候逐渐变得湿润起来,清晨在微风的吹拂下缓慢而充实地铺张。篆刻有力地“延津”二字终于展现在了卓然面前。

中原的集镇与大漠不同,没有纷扬的尘土,没有疲惫又凶神恶煞的旅人。街道上熙熙攘攘,气氛祥和又欢愉。延津镇中央流淌着一条河流,河岸的一边飘拂着翠绿的长柳,将整座城衬得明朗起来。

卓然看着它们眯起了眼睛,他庆幸自己终于终结了那条叫大漠的道路,走上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大道。

卓然在一家叫道岚的客栈前停住了脚步,这家客栈的名字很别致,里面却传出很浓重的血腥味。

卓然第一次见到风寻时,她正举着一把大刀砍向一头猪,血溅在她的白褂上凝固出漆黑的色泽,那种颜色像极了卓绝的长袍。

卓然练了许多年剑却连只兔子也没杀过,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手起刀落并不像剑舞在空中那么飘逸。

他看着风寻有些发愣,女子头也不转,对卓然说,“公子,你走错了,大门在前面。”

等卓然绕过一条街,风寻已经换下了沾满鲜血的白褂站在门口等卓然了。

她一身绿萝裙,头上挽着支白玉兰簪子,却没什么女孩样子,与小二一起大大咧咧地招呼客人,只是眼睛里泛起的冷光和刚才没什么不同。

风寻自然不是屠夫,只是这天恰好人手不够便去帮个忙。她是道岚客栈的酿酒师,来过客栈的人都会爱上风寻的青梅酒,入口酸,回味甜。

只是风寻不会笑。

卓然以为女子都是喜欢笑的,比如小蚀,比如星疏。卓然不明白为什么风寻不一样,至少对他来说不一样,正如他不明白她的青梅酒那么酸,为何还有如此多人趋之若鹜。

风寻说,“你再喝一口不就甜了。”

卓然说,“可是酒总有喝完的一刻。”

风寻歪过头,“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不能一直喝我的酒?”

“因为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卓然说,“我要找一个人。”

“谁?”风寻问。

“独孤月朗。”

“我知道他。”

“他在哪里?”卓然问。

“我不告诉你。”风寻说,“你知道了就去找他,就不会喝我的酒了。”

即便如此,卓然还是要去找独孤月朗的,他不会一直停滞在一个地方,喝上这种无休无止、醉生梦死的酒,即使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

卓然和小蚀离开延津镇去往长安,卓然没有走当时小二说的那条宽敞而笔直的官道,而是沿着延津城的那条小河一路走去。小蚀指了指另一侧宽阔的大道,示意他走错了。

卓然却说,“没关系,娘说了,一路往东走就对了。哪条路都没关系的,这条路人少,景色好。”

其实在延津就能隐隐看出这条河流延伸的方向偏离了正东,不过也许是柳絮痒了卓然的心,也许是河流蛊惑了他的眼,让他义无反顾地踏上这条无人的小道。

可卓然却未能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一路走到旁晚他们还没有看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不仅没有人家的房屋,连座破庙都没有。

而小蚀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凉,开始咳嗽了起来。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周围也变得静谧而诡异起来。

卓然没有办法,他只得带着小蚀往回走,直到黎明初现才再次回到延津镇。

而风寻像是早就料到似的,早早地起了,正在客栈楼下为酒盅添酒。听见卓然进来头也不回地说,“回来了啊,房还给你们留着呢。”

虽然嘴上说是为了小蚀,卓然明白有一种东西牵引着他往回走。卓然盯着风寻倒酒的身影想,是她。

小蚀看着卓然迷离的眼神嘟起嘴上了楼,也不说话。卓然对她的离开显得莫名其妙,刚起来的小二走过来打趣道,“公子,你身边都有这么漂亮的姑娘了,还想着我们风寻啊。”

卓然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风寻却说,“他不是来找我,他是来找独孤月朗的。”她看了看卓然。

“那你可以告诉我独孤月朗在哪里了么?”卓然问,“你告诉我,我就买下这里所有的青梅酒。”

风寻倒着酒说,“很久以前我听一个客人说起过,独孤月朗去了齐云山。”

她以为卓然不会走,以为他已经离不开青梅酒循环往复的味道,离不开延津春风拂面的杨柳,没想到卓然听到消息头也不回就带着小蚀离开了。

齐云山在南边,离江南很近的地方。卓然走了很久还是看不见它,不过他一点也不急躁,比起延津和长安,齐云山是个具体得多的地方。

不管要走多久,只要他能到齐云山,独孤月朗就在那里,不会像独孤一寻那样突然就出现变故,让他的长途跋涉成为一出闹剧。

天空黛蓝,青俊的山峰若隐若现时,卓然到了群山脚下的集镇。

那里的人都知道独孤月朗,他们指着西边的山群对卓绝说,“你看到没,第三座山头上面有棵特别高的树,独孤月朗就在那里。”

卓然按着他们说的方向和小蚀爬了一天一夜才爬上那座山。上山的道路因为长年无人踩踏布满青苔,在南方雾气缭绕的空气中变得湿滑。

而卓然的心情因为接近独孤月朗变得愈发兴奋,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自己的长剑刺入对方的胸膛,那种鲜血喷薄而出的快感。

离山顶还有一小段路时已经能看到那棵参天大树沧桑的树干了,绿叶丛中隐约显现出一座茅草屋的样子。

卓然与小蚀轻手轻脚地绕到茅屋侧边,却发现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独孤月朗一定是发现我们了。”卓然想,不过他并不打算偷袭,他不觉得一个步入中年的男子会赢得过师承剑术天下第一之人的少年。

不过卓然推开木门的时候依旧有一丝紧张,整个山顶只发出了一声“吱呀”的声响便再次归于平静。屋子里的一切都布满了尘埃,诉说着岁月走过的痕迹。

里面没有独孤月朗。卓然走到后院,只看到一座孤零零的墓碑——独孤月朗之墓。

卓然站在那里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动作,长达数月的跋涉、等待,连日来的期待、忐忑,在这一个瞬间尽数化为乌有。小蚀指了指墓碑周围茂盛的荒草,问卓然是否要清理一番。

卓然摇摇头,“我没能杀了他,如果还帮他扫墓,娘会不开心的。”

卓然在齐云山上漫无目的地乱走,两天后依旧回到了山脚下的集镇,然后卓然再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他离开大漠是因为长年幻想着外面的世界,彼时他的脑中也并没有清晰的路线,不过是反反复复的一句话——我要离开,我要逃出这个鬼地方,我要到外面的世界去。

当他终于得到星疏的同意离开大漠,临走前却因为星疏的几句话开始寻找独孤风清和独孤月朗,而后兜兜转转一圈发现他们都死了。

其实卓然应该庆幸自己不用动手就完成了星疏的任务,可是在这个亦步亦趋的过程里,他已经把自己最初的愿望忘记了,也或者说,他本来就没有一个明确的愿望。

看了看北方的大道忽然怀念起青梅酒那无休无止的味道,卓然想,还是回去找风寻吧。

卓然回到延津镇的时候,风寻已经不在那里了。卓然问小二她去了哪里,小二说,“这我不知道,她只说如果你和这个女孩一起回来,就告诉你一句话。”

卓然问,“什么话?”

小二说,“你应该娶她,不应该找她。”卓然知道,第一个“她”是说小蚀,第二个“她”是说风寻。

卓然的眼神不知落在何处,他摩挲着手指不说话。小蚀突然发现卓然的拇指其实是在绕着食指指腹的漩涡画圈,一圈一圈,如同命运永无止境的轮回。

当卓然发现冥冥之中给予他指引的人是风寻后,就选择了无条件的相信她,而她说卓然应该娶小蚀。

卓然离开大漠大半年什么也没得到,就连小蚀也是他从大漠带出来的,卓然想他就是不娶小蚀,小蚀也不会离开他,不过他还是选择相信风寻。

他隐约觉得娶了小蚀之后他的生活会出现一点转机。反正当生活坠入一个无知的谷底时,走哪一条路都是向上。

卓然在延津镇的道岚客栈娶了小蚀,红烛窗花都是风寻之前准备的。

延津镇作为大漠和中原的关口,迎来送往,倒是有很多年轻人在这里举行过婚礼,镇上的人习以为常地前来捧场,整个婚礼办得十分热闹。

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淅淅沥沥将长街冲涌成一条暗香涌动的河流。

卓然很晚才醉醺醺地回到新房,屋里的红烛在潮湿的空气中忽明忽灭,“一转眼十二年了,当年娘说除非能让你死心塌地爱上我,不然你迟早有一天要背叛我。我果然不应该相信她,我知道就算你没有爱上我,也不会背叛我的。”

“不,我是爱上你了。”小蚀说。

卓然听了很是惊讶,“你会说话?”

“我一直会说话。”小蚀说。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我一直以为你是不会说话的。”

“人一说话就会暴露很多东西,而我不能暴露任何。”

卓然感到不对,他问,“你到底是谁?”

小蚀没有回答他,她环过卓然的手,“我们喝交杯酒吧。”

卓然虽然还想着这个问题,可他本就醉得不轻,被小蚀哄得仰头喝下酒。想了想又问,“你到底是谁?”

“如果那天在齐云山,你拨开独孤月朗墓前的杂草,你就能知道我是谁。”小蚀说,“你娘说的很对,一个人只有死心塌地爱上你,才不会背叛你。可是她不知道,就算我爱上你,我还可以走另一条路,它叫同归于尽。”

小蚀的脸色很快开始变得苍白,不过她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望着眼神迷茫的卓然,直到她发现卓然并未如她一般发生变化,才变得惊慌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可是卓然并没有回答她,在一切发生之前卓然已经醉倒了。

小蚀死了,整张脸青紫青紫的。

卓然望着她失去光泽的面容,恍然发现他最信任的人其实是小蚀,在荒凉的大漠深处小蚀是唯一能听他幻想中原的存在,即使她未曾对他说过任何话。可如今她选择了一种最决绝和惨烈的方式离开了他。

卓然问大夫,“她中了什么毒?”

大夫回答他,“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毒,只有独孤山庄的人才会配,独孤山庄落寞以后,它已经在江湖上失传了二十年。”

卓然又问,“那我为什么没有死?”

“你喝了青梅酒吧?”大夫说,“那种酒正好解这个毒。”

“你不是说这是很复杂的毒么?”

“那也是很复杂的酒。”

卓然把小蚀葬在当初他们折道而返的地方,那里曾经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不知去向的河流,如今多了一座孤独的坟冢,似是诉说远方的不可前行。

卓然再次上路,走了三个月回到齐云山,花了一天一夜爬上第三个山头,打开茅屋破旧的木门,看到墓碑旁边依旧长满杂草。

卓然伸手拨开荒草,墓碑上刻着,“独孤月朗之墓,女独孤月蚀立。”

就在这时风寻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卓然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她,他清楚地记得她身上那种淡淡的、缠绕不休的青梅酒味。

“你早就知道。”卓然说。

“是的。”

“你又是谁?”卓然问。

“我叫独孤风寻,我的父亲就是独孤风清。”

“你为什么要救我?”卓然又问。

“我没有要救你,青梅酒是你自己喝的。我想你越爱我你就会喝的越多,如果你活了下来,独孤星疏就会知道你爱上了我。”风寻说。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证明你赢了我么?”

“我没有想要赢你,”风寻说,“我在道岚客栈等了很多年,等你们离开大漠。但是你们一直没有来。可能是时间过得实在太久了,等你真的到来的时候,我觉得你根本就不是我想象中凶神恶煞、罪大恶极的样子,我不知道还要不要杀你。”

“虽然我的父亲因你的母亲而死,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看你喝青梅酒的样子,我想你和你的父母不是同一类人,况且我看月蚀似乎对你很动情,我想杀人一命不如促成一对姻缘,只是没有想到月蚀那么爱你还是选择杀了你。”

“我的母亲没有杀你的父亲,是你的父亲赢不过我的父亲。”

“独孤星疏说什么,你都相信么?”风寻突然笑了起来。

“我不相信。”卓然转过头说,说完又心虚了。果然风寻说,“你这不是相信了么?”

风寻说的话里有一部分和星疏说的是差不多的,她说当年的独孤庄主只有一个女儿,就是星疏,自小被全庄人捧在手心。

独孤山庄的弟子里数月朗和风清最优秀,不过决定他们谁继承山庄的,不是他们有多优秀,而是谁能娶到星疏。

他们一直为此暗自较劲。可是星疏没有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她爱上了一个游侠,就是卓绝。

一身黑衣的卓绝带她离开独孤山庄,去金陵看秦淮灯影,去长安看瑰丽宫殿,星疏才知道原来世界这么大。

可是没有人认同他们,独孤山庄是武林正道,怎么能和一个江湖游侠混在一起。

卓绝对自己的身份很是歉疚,星疏却对他说,“没关系,如果你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就不会有人说你什么了。”

卓绝摇摇头,他做不到,就算他以后可以做到,那也是很以后的事情了。

星疏说,“没关系,只要你打败月朗和风清就可以了。”

卓绝看着星疏不忍心再次打碎她的欢喜。因为他们两个,已经是武林仅次于老一辈的高手了。就算卓绝也是武艺超群,终究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久后星疏回到了独孤山庄,众人都以为她及时悔悟,月朗和风清再次为了讨好她明争暗斗。

听说星疏曾对侍女说,“我要嫁的是这世上最优秀的人,又不是能讨我欢心的人。”

一个月后的月圆之夜,月朗和风清瞒着众人在独孤山庄的后山决斗,谁输了谁就退出。

可是他们学的是同一套剑法,使的是同一个套路,打了两个时辰都没有分出胜负,直到二人都筋疲力尽,各自放下剑决定不再相争,此时却从后山窜出一个黑衣人暗伤了他们。

“那个人就是卓绝。”风寻说。

“你怎么知道?”卓绝问。

“卓绝是不是总是穿着一袭黑衣,那种颜色和普通的布料不一样,纯而发亮?”风寻问。

“是。”

“那种颜色只有卓绝知道怎么染,是一个江湖前辈传授给他的。”

月朗和风清重伤后退隐江湖,星疏和卓绝回到独孤山庄,没想到老庄主依旧不认这个女婿,他甚至和星疏断绝了父女关系。

“这就是你母亲一辈子躲在大漠不愿意出来的原因,她没脸见她的父亲,没脸见天下人。”风寻说。

“你胡说。”

“信不信由你。我承认我的父亲是为了庄主之位才追求你的母亲,他也有错,所以我不会杀你。我们就此别过。”风寻说完就离开了齐云山。

卓绝一直以为自己是不相信星疏说的那些话的,此时才发现他竟然不经意间就相信了星疏说的许多,比如卓绝是天下第一的剑客,比如月朗和风清曾经败在卓绝的剑下。

他从未设想过,从一开始他就活在一个骗局中。可是他又觉得星疏并没有骗他,她只是隐去了自己最不愿面对的部分,让整段往事以平和的姿态呈现。

他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都憎恨星疏,事实上星疏也没有错,她只是拒绝了两个争名夺利的人而爱上了真心以待的人。

可风清和月朗也没有错,哪个做弟子的不想成为师傅呢。风寻和月蚀也没有错,她们只是为尽孝道而报仇。

那么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卓然想不明白,却忽然记起来星疏曾经给过他一个锦囊,她说你不用打开它,这只是一个护身符。不过那是他仅剩的东西了,卓然从包裹里翻出那个锦囊打开。

里面什么都没有,连驱邪祈福的黑曜石与经文都没有。

卓然有些失望又有些意料之中地把锦囊收回去,食指却忽然有一阵凹凸的触感。他取出锦囊翻了过来,看到里面绣了三个字。

“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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