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这一连串的巧合和意外弄得心力交瘁,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个看似很热闹,实则我们都很闹心的生日聚会。
这一屋子的人形成一个奇怪的现象,武悦很不自在,林阡陌很不自在,白画很不自在,就连武一似乎也很不自在,他那个样子,似乎生怕我会抢了他心爱的东西,虽然脸上嘻嘻哈哈,调皮捣蛋,但他时不时看我的眼神,一直都有着戒备。
白画也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我的心里,更是一团乱麻。
我不能发泄,不能诉苦,所以我只能喝酒。
饭吃到最后,大家兴致高昂,武悦提议一人倒满一杯酒,喝完去KTV唱歌,当然大家一致同意。
我们大家都要喝的时候,武一突然抓住白画的手,丛她手里拿过酒杯,他眨眨眼,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这酒太凉,你胃不好还是别喝了,我替你喝,看我的,嗯?”
他一口气把两杯都喝下去,然后满意地笑着说:“我替她喝了啊!你们不许再让她喝了,她可是我女朋友,我女朋友经常胃疼,我会心疼的。”
白画把头低得很低,似乎有些尴尬,有些苍白的脸上现出淡淡的红色。
她眼睛就如我们那次初见的时候,时不时的偷偷看我一眼,然后垂下眼睑,嘴唇紧紧抿着。
坐在我旁边的林阡陌碰了碰我的胳膊,“你看人家多疼女朋友啊!以后你也得多疼疼女朋友,是不是?”
空气凝结了几秒钟。
最后武悦站起来说:“刚不是说要去唱歌吗?喝了这么多酒还都唱得了吗?能唱咱们就走吧,别走远了,就去最近的那家,今天晚上尽管玩好,我请客。”
林阡陌咳嗽了下哈哈笑着说:“请客当然应该是我才对!”然后他朝门外的服务员喊:“买单!”
我们出去,城市的街道已经灯火通明,一切似乎已经结束,然而一切又像刚刚开始。
秋日的夜风,丝丝冰凉,就那样吹在我的身上,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皱了我的神经我的心。
远处的风景模糊难辨,暗黑色,月亮并不明亮,只是个不规则的半圆,还缩头缩脑的一半隐进云层里。
我走在最后面,看着前边他们的背影,白画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有些瑟缩,霓虹在她身上撒下一圈阴影,她就那样默默的走着,她飘扬的头发,飘扬的裙角,在这个并不美好的夜里成了我心中唯一美好的存在。
武一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他也随着她的脚步,不紧不慢,他是个细心的男孩,我看出他对她的重视。
心里那把嫉妒的烈火,快把我烧得灰飞烟灭。
从没有任何时候,我如此的嫉妒一个人。
踩上一个不知哪儿来的矿泉水瓶,我踉跄了一下,身子似乎飘荡不已,酒劲在这个时候汹涌而至。
我似乎忘了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开始我以为自己会喝醉,但直到出来也没有醉的感觉,这个时候,却他妈的醉了。
我很想对着暗黑的天空大喊去他妈的,但我的眼睛似乎已经模糊,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身影。
林阡陌或许看出了我的醉态,他停在那里转头看我,导致所有人都停下来看我。
我冲他们摆摆手,“你们走你们的,不要管我,我就在这儿坐一会儿,就坐一会儿。”
然后我坐在了路边的台阶上。
林阡陌走过来递给我一瓶水,“喝口水吧,醒醒酒,马上就到了,别在这儿耽误,也不早了。”
“到了?哪儿到了?”我微眯着眼睛含糊地说了一句。
“不是去唱歌吗?你不是真醉了吧?平时看你酒量也不是特别差。”林阡陌闷闷地说。
“唱歌,噢对!唱歌……”我揉了揉胀疼的脑袋,还没起来,又坐了下去。
我看着站在昏暗路灯下的白画扯着嗓子喊:“白画!我要给你唱歌!你听好了……”
林阡陌迅速地捂住我的嘴,他说:“靠!真喝多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然后他挥了挥手,“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儿就到。”
我烦躁地挡开林阡陌的手,又大喊了一句:“我还没开始唱……”
我再一次被林阡陌给制服了,靠!这世上有我这么失败的人吗?
而此时我却看清了明亮路灯下白画苍白的脸。
似乎很平静。
对!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我,晶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
但身子,却在风中抖得像片落叶。
武一依然牵着她的手,他们的影子在路灯下透着地老天荒的苍凉。
此时,我的喉头哽咽,再也喊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白画忽然笑了,她的笑,如开在夜中绝望的荼靡。
眼睛仍然是亮晶晶的。
她喊:“李九歌,我走了哦。”
然后她转身,真的走了。
我似乎看见她抹了一下眼泪,踉跄的脚步有些匆忙。
林阡陌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坐在我旁边,点根烟,咝咝地抽起来。
我垂着头,用手抹了一把脸,我说:“你怎么不去?你去吧,不用管我,我死不了。”
林阡陌没有理我,直到把一根烟抽完,他才站起来,像尊神像似的立在我面前,他说:“你感情的事,其实我不好说什么,只是你自己要想清楚,自己坚持的还有没有意义。并不是说因为他是武一所以我向着他说话,你要知道,你自己如今并不是自由的。”然后他看着路灯对面某处严肃地说:“瞧,她来了,我也就先走了。”
那天莫如雪并没有生气我独自跑去参加武悦的生日聚会,她只是默默地陪我走过一条又一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默默地忍受着我借酒装疯时的胡闹,默默地去给我买醒酒药,然后默默地把我扶回出租屋,给我倒水,给我擦洗,她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了,对身体不好。”
我闭着眼睛听着她在屋里收拾东西,她的动作很轻,似乎怕吵醒了我,其实,此时我已被愧疚折磨得死去活来。
我多么希望她能跟我发火,甚至大吵大闹,至少也要有点生气,发些牢骚。
可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那样默默地忍受着我对她的冷淡和伤害。
天知道,她越是这样,我的心越是不得安生。
像有千万条虫子啃噬着我的心,我痛苦地轻哼一声,翻过身面向墙壁。
屋里似乎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她脚步轻轻地走到床边,有些冰凉潮湿的手覆上了我的额头。
“还有点儿烫呢。”她如此在我额头来回试了两次,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不一会儿,她就打来了一盆水,像刚才那样一遍遍用湿毛巾在我脸上擦擦敷敷,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抓住她还停留在我脸上的拿着毛巾的手。
她似乎僵住了,一会儿,她慌乱地,有些自责地说:“九歌,我吵醒你了吗?对不起,刚才你还有点发烧,我,我去给你买点退烧的吧。”
说着她就要起身,我依然抓着她的手,转过身,睁开眼睛,看着她,摇头,“不用,我只是喝得有点多而已,喝多了身体发热那是正常的,再说我并没有觉得不舒服,只是如雪……”我有些心疼地抚摸她的脸,“辛苦你了,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莫如雪脸上现出一丝红晕,就如天边初出的晚霞,一点一点渐渐加深,她低着头,眼角羞涩的笑容若有若无的浮在脸上,她轻轻蠕动嘴唇,语气就像天边飘荡的云一样轻柔。
她说:“我愿意,我从没觉得辛苦,只要你喜欢。”
感动和愧疚就如排山倒海的巨浪般一次次把我的心卷进巨大的漩涡之中,然后又一次次把它从漩涡中甩向空寂的天空,久久都不曾落地,也未曾有一刻的宁静。
我在这种挣扎地恐慌中不知所措,我只能更加握紧了她的手,我满心悲痛,无奈地说:“我李九歌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混蛋,我一直想努力变成你希望的样子,可我却怎么也做不到,如雪,我怕我终究会辜负你,伤害你,那样我会更加愧疚,你让我如何对得起莫师傅?如雪,我希望你能幸福,所以,如果有个人很爱你,那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不要像我一样,如雪,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在我乱七八糟说了一堆我自己都不懂的话后,莫如雪蓦地抬起头,脸瞬间变得煞白,眼里似乎同时瞬间就蓄满了泪水,她惊恐地看着我,嘴唇颤抖,她说:“九歌,你什么意思?你要离开我对不对?你终究还是要离开我,九歌,我们之间真的完了么?不!我不允许!”
她摇着头,泪水如泉涌般滚滚而下,她只是如复读机似的不断地重复着那三个字:“我不允许不允许不允许……”
我也慌了起来,我努力抬起手去擦她那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永远也流不完的眼泪,我心里的难过也像突然毒发似的一阵阵越来越无法遏制,甚至连喉头也开始哽咽,我又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不值得你这样……”我看着她,我的声音沉闷,嗓子沙哑,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再也说不出任何其他的话语了。
莫如雪蹲在床边,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孩般颤巍巍地哀怨地看着我,她紧抿着嘴唇,牙齿似乎都在颤抖,眼泪无声地淌了满脸。
罪恶感瞬时充满了我的整个大脑,仿佛下一秒脑子就会炸开来,我做了什么?我怎么可以这样无节制地去伤害一个如此爱我如此善良的女孩?我该死!我该死!
头开始隐隐地有些痛,我倒希望它可以痛得再厉害一些,最好痛到麻木,痛到没有知觉,一直痛到就这样死去,像我这样的混蛋,我觉得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再说,一死解千愁,一了百了。
莫如雪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她的手潮湿,冰凉,一直在出汗,仿佛,还轻轻地颤抖。
时间似乎就那样过了好久,莫如雪好像也平静了许多,她又开始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值不值的?其实有时我也会想这样到底值不值得?可爱却是真实的,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我试过,如果没有你我到底能不能活下去,可是不能,我有什么办法?所以即使你不喜欢我,我还是喜欢缠着你,因为我看到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会幸福啊!谁让我就认识了你,爱上了你呢?我就是这么自私,我知道你痛苦,我知道你生不如死,其实我也是。”
她又使劲握了握我的手,“所以,九歌,原谅我吧,除非我死了,否则我永远都不会放手。”
不知不觉,我就那样睡着了。
我做了很长很长的梦,记得很久没有做过那么多杂乱无章的梦。
梦里,我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一座庞大的房子,好多没有人的房间,很黑,却怎么也拉不亮灯,虽是男人,我却也感到阴森森的恐惧。
我一间间的打开那些房间的门,都是空的,没有家具,也没有窗子,除了四面墙壁,什么都没有。
奇怪的是,那座房子就如一个牢笼,可以间间相通,却始终找不到可以出这间鬼屋的一扇门。
我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奇怪的房子里到处乱窜,始终没有见到一个人。
我似乎听到前面那间屋子里有低低的哭声,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欣喜若狂。
我推开那扇门,白画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宽大的校服,那身校服太大,她瘦弱的身子在宽大的校服里似乎不存在似的,轻飘飘的。
她的身边放了好大的一只水桶,里面满满的一桶水,浑浊的,散发着难闻的臭味,白画拿着水瓢,一瓢瓢舀满,然后一口口喝下去,似乎她已经渴了好久,就那样,水桶的水都只剩下一半了,她还是那样一瓢瓢地喝着。
她边喝边流着眼泪,眼泪流进水里,她又喝进肚子里。
我大惊失色的跑过去,夺她手里的水瓢,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她只轻轻一甩似乎就把我甩开了。
我对着她大喊:“白画!不要喝!不要喝!”
白画终于抬起头迷茫地看了我一眼,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感情,像是氤氲了很浓的雾气,呆滞的,茫然的,就那样看着我,好像她根本就不认识我,忽然她嘴边浮起一丝嘲弄的戏虐的笑容,然后她默默地提起身边的那只桶,走进了另一间屋子。
我慌忙追上去,打开另一间屋子的门,看到了莫如雪,她手里拿着有一丝微弱灯光的蜡烛,好像就快熄灭了,可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里,任烛油一滴滴的滴在手上,她眼睛近乎贪婪地看着那一点点微弱的火苗,生怕它马上就会消失似的。
突然她抬起头平静地看了我一眼,她说:“看,就这点光也要没了,我们都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