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回了趟老家。
二叔公出丧。心肌梗塞,晚上和二婶婆携手散步回家,走到半路突然发作。没带救心丹,路人好心给了两颗,用药未果,片刻间不省人事。120到场,急救后仍然回天乏力,半小时时间,老人家就此去了,从此天人永隔。
接到电话时已是第二天中午,两位老人家最后携手出现在我们眼前,是爸爸出院那天,那时他们日日来看望,中午时又来,刚好我们办完手续,临别时尽心叮嘱,要我们照顾好自己。我们说,老人家要保重身体,晚间少出门,天气冷。
最后只见两个布衣白发的身影并肩而立,向我们挥手告别。
言犹在耳,忽然说二叔公去了,一时似幻似真。
我们回了老家。中间折腾不多赘述,温泉村几年不曾踏足,山未有记忆中高,水未有想象中深。山里建的房子简陋而大,二叔公睡在小小房间,一地跪着的人。
我和弟弟弟妹进去,双膝着地,磕了头。只来得及看他一眼,他盖着被子,面色如生,好像睡着一般。鼻中一酸,想要流泪,却被人后边一推,乡间规矩我一概不懂,着慌爬起,随着大家出去了。要待从窗户看他,却被挡住看不见了。
等待出丧的这段期间见了好些几年、十几年未曾谋面的亲戚,我爬到阳光下的房顶去坐着看,远山冥冥,溪水寂寂,日光底下并无新事,原来我们都长大了,我已活了几十年,我的记忆,连同老人家的身板们,都变薄了。再有难以放下,不过时过境迁,大约都会过去。
时辰已到,二叔公被抬进棺木。金纸将他的身躯盖住,只留一个面孔。我们带上孝帽,走到厅中。几个几个跪下,四拜叩首。我把这当成一个很隆重很隆重的告别仪式。认认真真磕完头,才发现姑姑们一个个趴在厅中,哭得都快不行了。乐声再起,棺木抬出大门,走过蜿蜒陡峭的小路,走过新修的水泥大路,经过葱绿的田园,停在回乡必经的道旁。燃香绕道环走,转头看看二叔公的遗像,像中人笑容和蔼。阳光晒得头发发烫,有只彩蝶飞来停在路边, 田野间桃树开出花骨朵,妖娆的红。春光明媚,哀歌阵阵,生死径庭,欢欣悲苦,竟令人喉咙发堵,无话可说。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土葬。按照规矩,送到往前几里,殡仪馆的车便会接走老人家了。乡亲们各回老宅,我们驱车往殡仪馆。走得慢了,老人走时才是正午,我们到达时,已是下午四时。日影开始西斜,陵园肃穆,树也很绿,建筑也甚是巍峨,然而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总觉有些苍凉。
到时没见人影,按风俗我的八字犯冲,不能再往前送行。爸爸他们进去问了,说是老人家已经送去火葬了。“你看,天上这一道烟。”有人指着天空说道。
我抬头望了望。远山顶上一层灰云,斜阳余晖却镀出一道金边。空谷无声,偶有人语。馆中牌匾却写着三个大字“望云台”。
逝年八十三,六女一子,长长一生多少故事,最后, 化作一朵云。
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读金庸 ,那首作别人世的歌:
焚我身躯,熊熊烈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去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