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条蔚蓝的海岸线,等着你把成长的故事讲给我们听......
你见过清朝的铜钱吗?一枚圆圆的小钱,中间透着棱角分明的小方孔,这是十几年前我从奶奶的旧式木柜里面翻出来的宝贝。当时不能理解它的意义,只是觉得与众不同。2004年7月10日,我的日期记得很清楚是因为从小有写日记的习惯。从1998年开始我就在寒暑假的时候一直往深圳跑,这是我第N次踏上南下的火车,来到这座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
经济特区日新月异,我曾与朋友一道登上国贸大厦的旋转餐厅,鸟瞰着深圳,她突然问我:“看着深圳的繁华景象,有什么感想?”我说:“一言难尽!”她说她的的感想只有一句话:”想去抢银行!”这话虽然是玩笑话,但是的确会让你无法停止奋斗,永远去超越。望着下面一片霓虹印成的彩色,我感觉自己好渺小。
那晚,我冲洗了一身疲惫,在看雨果的《悲惨世界》。老妈轻轻走过来责怪:“一直让你多看看课本,别整天就知道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她告诉我这个暑假要去工厂里打假期工,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听着挺兴奋的,那就去呗。这么大了,天天问父母要零花钱,是时候出去赚点了。每天吃饭、睡觉、学习重复着这单调的三点一线生活挺乏味的。当晚我没有彻底睡着,不知道第一次打工是什么样子的?领导很凶吗?会罚站吗?会克扣工资吗?
工厂在东莞怡安工业城。早上起床,老爸早早帮我收拾好在等着。坐在车里,我把头靠在老爸肩膀上,喜忧参半。车外的一切事物横飞流离。那个时候我从来不用担心自己会倒下,因为有老爸的依靠,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幸福。我很依赖也很需要这样的依靠。而这样的维持,我知道会结束,只是不希望这么快。直到有一天突然发现老爸不知道什么时候秃顶了,我着急的到处咨询有什么秘方和洗发水可以改善。爸爸最终还是老了啊。我被安排在了生产部的流水线上,工作简单、机械,就是前面的工友完成的零件通过传送带流下来,下一工友把其他零件组装上去又放回,直到最后一个工友,成品就出来了。因为需要,你有可能会被安排不同的工作,所以你随时可能去学新的工作。不会也得强迫自己学下来。在流水线上,一个人手脚慢了,就会影响整条线的工作进程。若在规定时间里完不成任务或者出错,你就得无偿加班或被罚......那年我17岁!
刚开始,我总是出错,一出错心就慌,心一慌就更容易出错。到后来慢慢适应了,手脚也就快了。广东佬老是喜欢加班到十一二点。住的集体宿舍,墙上两个拖拉机似的风扇无力的摇着头。窗很小,还在很高的地方,投进来一股幽幽的光。闷热!大家生活在一起就跟煮麻辣烫一样,下锅之前你是金针菇我是鹌鹑蛋,大家各有各的生活,各自不同的高贵和贫贱。入锅滚一圈再出来就都一个德行了,就是辣而且辣得廉价,辣得没特点没脾气。所以我们一起穿着肥大的工服走在街上,一麻溜的打工仔打工妹子,染着各种颜色的头发,都觉得自己特时尚特洋气。吃在饭堂,拿着铝饭盒去打饭,座位不多,基本上都是工厂里的小霸王带着非主流小太妹女友坐着。那个时候饭堂有个卡拉OK,每周最开心的是周日了,工友们可以一起唱歌,虽然各种南腔北调,但是大家狮吼的很开心。小霸王长的瘦骨伶仃,最爱用半洋不土的调调唱着粤语版华仔的《我恨我痴心》:
我恨我痴心
昨夜曾立誓离别你,你厌了我又话我乏味
又借着乏味将我路上遗弃
昨日有双手携着你 我发觉我落泪我妒忌
想跟你分离将你尽量忘记
我怨勇气匆匆不预备
再次见你狠心不来难胜利……
厂房附近有个夜市小吃街,厂里有个胖胖妹子天天喊减肥,主要也是为了省钱。据说每个月发工资第一件事就是往老家寄钱,特别孝顺,就是太苛刻了自己。每天午饭舍不得4块钱的快餐就去吃1.5块的汤粉。珍珠粉白溜溜的就几根,汤一大碗,浇点辣椒油就这样吃。本来体格大饭量大,吃的这么少当然饿的快,下午又花2元买和面包或者蛋糕。晚上加班后再吃个宵夜。满打满算比吃两餐快餐盒还贵了。有一次晚上加完班经过炒米粉的小店,小胖妹在摊位上站了一下,我说饿了就吃吧。她说我不吃我就闻闻。我拿了2元给她,别把自己饿的这么难受,减不成肥还伤身体。后来大家都劝她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呀,多干活多扛箱子就能瘦了。
夜市街的摊儿,外罩一红色或者蓝色棚子,顶挂一暗黄灯泡,灯泡下面的炉子里面烧着黑炭,黑炭上的架子上烤羊肉串串儿。一个貌似新疆人操着新疆口音招揽生意:“羊肉串喽吃羊肉串喽,新疆的羊肉串喽。”有时下班晚,瘦子哥哥和小胖哥哥就过去撸几串,基本上不会超过6串,但是会开一瓶啤酒,你一口我一口,一边吃一边擦汗。吹着各种牛逼。瘦子哥哥是重庆人,当年在老家做过酒的生意,亏了两万只好出来打工还债。小胖哥哥吃了羊肉串回厂里拉肚子了,隔天去找假新疆人理论理论。“是不是放泻药了“?“夜市不都这样吗?不拉肚子说明做得不地道,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诚信二字,保你吃完就拉,绝不掺假。”胖子哥哥竟无语凝噎。
拉长是个老女人,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想要勾搭谁?厂里规定上班必须穿厂服,我特别佩服她能把厂服跟自己的裙子搭配的很得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老喜欢使唤我去三楼仓库搬物料,一大箱从三楼到一楼。有次我连人带箱子滚下楼梯,吓得瘦子哥哥赶紧扶跑过去扶,后来拉长再也没有叫我去搬物料了。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被瘦子哥哥怀疑是演苦肉计。真的好冤啊,不过事后想想,我应该早点摔跤的不至于咬牙搬了这么久。再后来拉长估计都忘了我了,因为她有新对手了,天天跟一个脾气超级火爆的湖南妹子杠上了,动不动就撸起袖子开打,而且是一跃而起跳过流水线的那种架势。后来算工钱换了一种算法按计件的,谁手脚快谁赚的多。所以每次她们一开干,我马上抱好做好的成品逃跑。这些都是血汗钱呐,可别被压坏了。
后来听来一个故事: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孑然一身独闯深圳,住在桥洞,搭着一把稻草。一天吃一包7毛钱的泡面,上午半包下午半包。学了点技艺,有了点小钱终于可以住进深圳的白皮房子了,就是铝板搭建的临时简易房,深圳的高温阳光直射。出师后,他白手起家,历经千辛万苦,自己创业办了这个小工厂。他说当你见了太多的虚伪见了太多的懦弱,见了太多的平庸见了太多的功利,就会在孤独中平和,在喧嚣中习惯。但是人的底线是善良,我们不能忘记!
再捧起这枚铜钱,突然明白铜钱的道理。外圆内方!是啊,方,就是人的正气,具有优秀的品质,圆,就是圆通、善用技巧。一个人如果过分的方方正正,就像生铁一样,一掰就断;但是一个人如果八面玲珑,圆滑透顶,总是想着让别人吃亏,久而久之,谁还愿意与这种人打交道?2004年8月的那个夏天,我在日记中写到:这个夏天舅舅带我吃了日本料理,还有宫廷爆鸡……广东有很多好吃的小吃,我想以后可以去那边生活。所以大学毕业后我在广州入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