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
1.母亲啊 请闭上您的眼睛
我在白云村日夜忙碌母亲瘫痪后的事
看每日农经 种植尽可能致富的植物
村庄容得下我奔小康的梦想吗
我跟石头一样咬紧贫穷的牙关
和妻子在石头间挖掘美好幸福的阳光
我们把未来的小楼房都设计好了
需要有明亮的窗户来盛装东方斜射的光明
这样母亲就能感受到春天的温暖
僵硬的母亲像一只蜷缩的茧
她病床对面空着父亲躺过的床
母亲像被烧过的锡纸眼角挂着凝重的眼霜
我知道您病得不轻啊谁又能拯救呢
呵我亲爱的母亲您迷离的目光有如刀枪
几年过去了 我一直没有修好我们的房子
我们夫妻俩多少回蒙头流泪
在您隔壁的子夜里我们听到了您的哭泣
我们不敢注视您的眼睛啊
因您的病不可救药 神明也束手无策
来看望您的人都用善意的谎言
祝福您早日康复
我却希望您早一天把眼睛闭上
闭上您的眼睛就等于打开了无垠的蓝天
闭上您的眼睛吧 母亲
闭上您的眼睛我和妻子
就可以用奶嘴哺育您的来生
2.跪在母亲灵前
母亲的遗像在烛光中摇曳，
烛光慈祥，久违的山风迷糊烛光的视线。
三年过去了，母亲！
我以一只倦鸟的身份回到您的巢前。
跪下，命令倔强的双膝跪下。
毕恭毕敬的跪下。
唯有跪下，我游离的灵魂，
方能贴近故土骨子里的醇香;
唯有跪下，方能聆听
母亲九泉之下蟋蟀般的叮咛。
跪下，如同明月跪在白云村
荒芜了的田地身边；
如同黄牛
跪在弥漫着纸钱气息的炊烟身边。
跪下，就能凝视每一颗烧化了的钱眼，
就能凝视您流火的瞳孔里燃烧的晚霞。
三年了啊，母亲！
过了今晚，
没有人再为您的未来幸福祈祷。
今夜，就让我与长夜跪致天明。
今夜，就让您儿凝视着您驾鹤西游。
3.母亲的手让我深感罪恶深重
小时候，母亲的手温柔而细腻，
掌纹里有美丽的图案，
跟她脸上的肌肤一样富有弹性。
我打小就有害羞的习性，
似乎沾不得别人身上的刺。
只认得母亲的手
海棉一般具有超强吸水力，
神奇地吸干我许多受伤的眼泪。
渐渐长大，
离母亲的手越来越远，
远到十分陌生而模糊。
去到外地求学甚至一年难见一次。
不记得母亲的手何时换了一副容颜，
岁月毁了母亲双手的前程。
她的手应该戴上金丝手套，
高贵的钻石应该为她加冕；
应该涂抹些玉兰油或珍珠粉黛。
但是母亲未曾为此叹息，
她骄傲地将双手举在空中，
让夏日的劲风飘去谷子里的空壳。
她奴隶一般效忠的手，
在大寒里的冰水浣洗镰刀割裂的伤口。
她容忍嘴巴沉默，
但不容忍双手沉默。
她的双手独自操作整个家务的流水线，
凡属手法的活 ，她一人独揽。
割禾、除草、施肥、我样样都望尘莫及。
有一天母亲的手简直不象一双手了，
我劝母亲别再那么玩命。
母亲摇头，
看都不看一眼自己虬枝般的手，
又将手投入缝缝补补的战斗。
这样的战斗通常持续到半夜，
鸡叫的时候还不停息。
眼睛的灯灭了，
她的手还在熬夜。
那麻绳勒出了母亲手上千万条皱纹啊！
勒出那双手城墙般厚重和粗糙的质感，
让我再也不敢仔细端祥。
母亲去世的时候，
我专为她的手痛哭一场。
然而悲痛流涕并未能释放我对她的敬重，
躺在棺木里的母亲啊！
她的双手依然摆在身体的最前端，
仿佛要将人世间的苦难统统抓住，
带走。
- 风的断想
风从远处翻山越岭归来
带回雪花一般瘦弱的孩子
蒲公英 蒲公英撑起五月激情的旋律
匆匆 在这个奇迹般闪烁蓝光
悲伤的五月激起涟漪
蒲公英 轻飘飘的孩子搬迁着阳光火热的吻
将五月装入时代的旅行包向远方去流浪
树本能的朝孩子们倾斜着张望的叶子
树扛住了繁密的枝丫
扛住了沉重如白云村风干了的记忆
树企图摆脱笨拙之手向孩子拥抱
但是不能 孩子们已匆匆离别
企图为她们编织嫁衣的手啊
已捏不住阳光的针线
她们的爱恋突如闪电
谁为她们烹制泥土可口的香芋
谁为她们烘炒松鼠般机灵的花生米
她们必定都要离去
就像时光之神必定会挪动死亡的脚步
她们走的如此急促
不堪带去白云村一粒布谷鸟含在嘴里的爱情
不堪捡拾一片叶子在风中的颤抖
不堪背负一只蟋蟀珍藏在石壁下的孤独
树只有默立于村庄中央
保持满脸皱纹一如既往千年一叹的模样
默默祈祷 默默为流星的灯盏添加香油
默默用思念的苦拨亮一节节困惑的灯草
岁月雕琢了树满脸沟壑
泪溶解了树所有简约和善良
泪光中
云霞的仪仗队为孩子们撑起顶顶花轿
一路路怒放的花朵
哭哭啼啼走过望眼欲穿的村庄
- 寂寞的坟墓
村庄坐在山沉沉欲睡的怀里
老人独守空谷聆听山风低诉
母亲的坟墓坐在石头身边
任茅草野藤残食悲凉的尸骨
年轻人走了 留守了一冬的孩子也将离开
这个村庄就一直这样晾在风中
如褪色了的衣物无人收捡
老房子倾斜了也就斜了
歪脖子树儿依然歪着脖子疯长
白茅如同拉链几度将山路封锁
又被老人艰难的拉开
留在村里的老人留得住坟墓的寂寞
留不住岁月的切割
坟墓里的眼睛如点点豆灯
颤抖在村庄冷清的夜空
坟墓
有时也为想家的人留着回家的门
守着寂寞也守着期盼
- 水的祭奠
我成长为村里的奇迹
成长为一株瘦弱的芝麻的果实
一朵花、两朵花步步张扬微弱的灿烂
我成长为母亲钦点在地里的王候将相
成长为白茅和麦草向上苍咂谢的司命
成长为小溪里山泉的统帅
乱石与雷雨对阵的战鼓擂手
母亲从前是一朵水做的云
阳光将她嫁给白云村坚硬的石头
白云村的云之所以白 区别于他乡
因为母亲的名字叫水
致清之水 区别于大川之水
因为我乃白云之子 我叫云生
我所有的诗叫云生的诗
区别于海子的诗、大解的诗
我也将成长为水
成长为守侯一方山村的雪雨云雾
于清晨或傍晚 滴落于绿叶之间
根来将我喝下 阳光也来将我喝下
我也将成为血泊中斜阳的帷幕
成为山茶花花骨朵里泪水淹没了的相思
母亲曾于岁月余光中裁剪云朵
朝霞晚锦呈献给了山谷
汗水和被汗水淹渍了一生的眼睛
也呈献给了山谷
我用什么来祭奠你啊
村庄里的母亲
除了米酒 腊肉
除了香烛 纸钱
还有白云村的净水
还有我的瘦弱之躯
云生的诗
水云生 本名傅勇
诗文爱好者；武冈历史、旅游、美食文化探索者。
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