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读书。也许是境遇的缘故,加之性格使然,我不大喜欢到人群里去,总觉得那无谓地消磨时光,只能使自己更加碌碌无为;并且,还可能因为自己的言语偏激而生发出不必要的麻烦。时间久了,一个人蜗居起来,憋闷得发慌,竟生出些奇思遐想来,又不想与人聊叙,只能从书中找寻慰藉了。
慢慢地,不知不觉中,便养成了一种不知是好还是坏的夜读习惯。但我委实喜欢在晚上读书,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万籁俱寂,一切都进入了梦想,一切都处于祥和与静谧之中。白日里的喧闹和骚动,强大者与弱小者,君子与小人,都归于一种安宁,一种虚无。
这时候,我便觉着这是一日中最好的光景了。妻和两个女儿都已进入梦乡,发出轻轻的熟睡声。在这平静的灯光下,千篇一律的白纸黑字,简简单单地排列组合,竟然有了那么大的魅力与魔力。沧海桑田,人世百态,烽烟云火,悲欢离合,仿佛就在眼前,闻之即响,触手可及。没有刻意地追求,但胸中每每所涌动着的,实难给他人道个明白,只能借用苏东坡的一句话:自谓人间乐事无逾此者。我仿佛是从书桌走向生活,走向他人的心灵深处。我认识了钱钟书,邂逅了张爱玲,拜访了达观而又充满智慧的王蒙,通览了史铁生几乎所有的散文选本,而善良聪悟极具才情的方英文老师简直成了我夜夜促膝交谈的常客。前些年,不知不觉地踏着余秋雨的足迹,探寻着他的“文化苦旅”。而周国平的文章,无疑更增强了我对生命与灵魂的深度考证。诸位大师对我的影响与日俱增,我灵魂深处的一些东西被他们激发着,推动着,使我跨过人生中一道又一道苦关。他们的著作操持着我房间生息的盈亏缩胀,破解着我的情感困惑与精神密码。
随着时间的流逝,看过的书也一本本地紧密相连,宛然一座城堡,而身居其中,俨然一位富翁。明知有些酸溜溜的文人味,可还是乐此不疲。夜读之于我,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种极好的修养,做个“书痴”“书淫”是无人知觉的,也少有人懂得它的好处。深夜读书,意味深长,尤其是冬夜。冬夜研读的趣味,古人早就有言在先。《魏略》中记有黄遇名言,为学当有“三余”。何为“三余”?遇曰: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也。如果是“雪夜”,则兼有三余,最是读书的美妙光景。明清文人谓“雪夜闭门读禁书”是人生一大快事,确有几分道理。后来,我又染上了卧读这一恶习,但感觉并不坏,身心彻底放松了,不带一丝偏见和杂念,完全处于一种气功态。我甚至偏执地认为,只有卧读,才能使诸位大家的作品在我的心里慢慢着落。冥冥之中,好像是为了完成某种夙愿与造化。
冬夜读书,神清意坚,点燃一支烟,泡上一壶茶,满屋溢香,虔诚得像位老僧,任凭你吞吐着一个精神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