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收拾完东西后,许时又来了。
上次补办卡时,我差点把你撞倒,你还记得吗” ,许时绕到郁唯一身前,痞痞地笑着。
“不记得了”
“你再想一……”,许时还未说完便看到了她面前女孩略带警告的眼神,他住口了。
“同学,请你让开一下,我没工夫在这儿听你回忆往事”,郁唯一从他身侧走了。
帐篷前许时一脸呆萌地站在人来人往的咨询台旁边,回过神来时望着她的方向嘴角挑起一抹自嘲的笑。
有意思,然后拍了下脑袋转身离开了。
去食堂的路上,杨昕承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挽住了她的胳膊,“快去吃饭吧,我好饿的”。
这时从她们身边经过的学姐步履匆匆,“快点啊姐姐,敌军马上来袭。”
杨昕承顺着她们眼神的方向看过去,一大波披着稚嫩面孔的新生,“卧槽,学姐说的是我们啊”,拉着郁唯一便往食堂奔去。
南北方的各色小吃在餐厅一进门便可以看到,杨昕承兴奋了,“果然是食大,怎么办都好想吃!”。
两人选定位置坐下后,郁唯一望着桌子上,扬州炒粉,樊记腊汁肉,羊肉泡馍,还有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小吃,她呆呆地看着杨昕承。
“昕承,就咱们两个人,你……”,她无语地摇摇头,同时隐隐感觉周围一众诧异的目光透过喧闹的空气直直地落在了她们的桌子上。
“谁说两个人了,三……”,杨昕承看到景深从餐厅入口进来,便朝他招手,郁唯一扭回头时正好看到了他和晴晴,经过走廊转角时,晴晴上前拉住了景深的手,像是宣告主权一般,隔断了那些投向景深的殷殷目光。
晴晴一头大波浪的头发披散在身后,瓜子般的小脸白皙透红,特别是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望着景深时含情脉脉,郁唯一淡淡地瞥了一眼后扭回头。
景深刚刚坐下时,她和他的目光相对,一秒之后,各自又都移开。
“卧槽,她怎么也来了”,杨昕承原本想给景深一个对郁唯一解释的机会,没想到他把晴晴也带来了,看来那丫真是不领情,她看了一眼郁唯一,随后面向对面刚刚坐下的晴晴冷冷地说,“我只点了三个人的餐”。
景深皱眉,修长的手指把叉子轻轻地放在盘子边,正欲开口说话时,郁唯一放下筷子,那声音冷得能让现场结冰,“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随后起身离开,没有看向任何人。
坚硬,冷漠,骄傲,脆弱这些词随着那道纤瘦的背影,一齐涌上景深的心头,他紧紧地捏着叉子,沉默着往嘴里塞了一块腊汁肉,食之无味,无法下咽。
杨昕承挪动椅子,故意将景深的椅子碰到一边去,“你到底怎么回事,变得我们都不认识你了”。随后抓起书包从他身旁走过。
晴晴不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她的印象中景深是个暴脾气,从未有人和他这样说话然后还全身而退,可是今天,他却平静地对待了所有的无理取闹。
饶是再不谙世事的晴晴,也看到了她们之于景深的特别。
“他们,是你以前的朋友吗?”,晴晴忽闪着大眼睛真诚地看着对面陷入沉思的景深,此刻他眉眼清秀的外表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步步褪去,速度之快,另她无法阻挡。
下一秒,他冲出餐厅,奔向来时的方向,也是杨昕承和郁唯一离去的方向,急急地推开餐厅门,到处都是人,大一大二的,大三大四的,一群群,一堆堆,他四下茫然地看着,一切却是徒劳无功,门外早已没有了她们的身影。
“他们,对你很重要吗?”,晴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在景深起身后,她也跟着跑了出来,此刻她抓着自己的胸口,面色有些苍白,仰头看着景深,似乎在等待一个回答。
景深扭头看向她,眼底有恐惧一闪而过,他扶着她的手厉声训斥,“不知道自己不能剧烈运动吗?谁让你跑的”,随后拉着她到餐厅最近的位置坐下。
“等着”,说完之后他大步向前走去,人高腿长的,没走几步便到了饮水机跟前,他接水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抿着嘴唇不出声。
回到座位上时,他把她书包拿过来,拿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三颗药递给晴晴,她不接,用灼热的眼神看着他,“我要你喂我”。
“怎么像一个小孩子”,他还是将手伸到她嘴边,看着她把药吃了后,递给她水,后者红着脸,害羞地眨了眨眼睛,“谢谢你景深”。
谢谢我信守承若,谢谢我照顾你。
可是啊,对你守住了诺言,却意味着对另一个人背弃了誓言。
景深拉着晴晴的胳膊,把她送回了宿舍。
到女生宿舍楼下时,他把书包递给了她,“记得按时吃药,不要让你爸爸妈妈担心”。后者撇撇嘴巴,不以为意地看着他,景深没注意,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了几步,身后被紧紧地箍住,晴晴从身后抱住了他,宿舍楼下人来人来,每经过他们身边都投来或好奇或艳羡,或平淡的目光。
晴晴在他身后低声说,“那你呢,你就不会担心我吗?景深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喜欢我,你告诉我啊”,景深的身体顿了一秒,他脑中忆起的却是山间瓦房里他抱住郁唯一的场景,那时,木棍落下来,他便是这样抱住了她,同时也在心里问了无数次他要怎么做,她才会喜欢他。
小心翼翼的喜欢,原是这样压抑又疯狂。
他的女孩明明已经给她回应了啊,可是……
他轻呼了一口气,隐忍地转过身,刚触碰到晴晴的肩膀时,她却把他抱得更紧了,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侧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人来人往,他的手有些尴尬地横在她身旁。
越来越多的人向他们投来目光,昏黄的灯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无限长,缠绵悱恻的身影恨不得填充满整个校园,他忽然有些愤怒地掰开她,“晴晴,别闹了”,被强行拉开的她在一旁委屈地看着景深,眼睛下边留着两行短短泪渍。
景深避开不去看,“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两个月前,她在家里闹着不去上学,想要出国留学,僵持了一个礼拜后,她父母快要同意时,景深出现了,从初中分开后便再无联系的他搬到了她的城市。
就在她父母将定好的机票送到她面前时,她反悔了,她要留在国内读书,只因他们无意中的一句话,他也在这个学校读书,所以,她留下了。
几天前,他在他父母和她父母面前说,“我会好好照顾她”,她兴奋地牵起了他的手,以为从此便可得偿所愿。
直至一次又一次看着他的背影,纵使她牵到了他的手,也还是离他的心十万八千里,她咬紧嘴唇,依旧不失靓丽地从宿舍楼门进去了。
郁唯一静静地躺在床上,才刚来学校几天,她却觉得这几天比整个暑假还要漫长,整个人都有一种心疲力竭的感觉,同时脑子里克制不住地浮现出餐厅的场景,他们牵着手,他护着她,他的眼睛里没有她。
她分明不是这么在意别人眼光的人,她记得自己从来不会在别人身上索取温暖或者博得关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了她一出现,便有一个目光会紧紧追随的日子呢。
下课时无处不在的身影,
每天绕路却说顺路的放学回家之时,
生气时总有办法逗她笑,
说想和她做朋友,保护她,带她疯玩,陪她安静的日子
……
太多了啊,或许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小孩子嘛,玩玩就好了。
江姜换好睡衣之后拉开帘子,兴奋地看着其他三个人,“对啦,我和春儿刚刚在楼下看见了感人肺腑的一幕,景深的女朋友从背后抱着他不让他走,后者便转身回抱着她,耐心地等了很长时间呢,是不是春儿”,后者点点头。
吴春用下巴指了指郁唯一的方向,示意她不要说话了,江姜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打扰到她休息了。
随后又悄声说,“不过我觉得那个女孩化了妆也顶多和我们唯一打个平手”,吴春用手拍了她的头一下,“别说话了”。
后者哦了一声便拉上帘子回到自己的小世界里去了。
黑暗之中,落针可闻,郁唯一紧紧地捏着被子角,眼睛望着天花板,慢慢地她想起了风西镇,想起了好多好多,该死的,为什么还是有景深出现呢。
她批了件衣服出门了,走出大门时,楼管阿姨叮嘱她早点回来,她哦了一声便飞快地跑出去了,阿姨在一旁见怪不怪的样子,“喔吆,这些小年轻呀,没一个省事的”。
校园里还有许多在外闲逛的人,不过大多数都在往回走,她用手随意地拢了拢散在身后的一头长发,一路小跑地从花园旁的小路经过,花园的尽头便是男生宿舍,景深的宿舍在第一栋楼。
一路上有男生时不时地回头望着她,楼下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从宿舍楼里进进出出,她慌乱地抓住一个男生,“同学,请帮我叫一下……”,话说到一半时又不说了,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几楼几层啊。
她就那样站在男生宿舍楼下,眼神没有聚焦地望着整栋楼,两根尖尖的楼角割开了她的夜空,星星被一分为二,左右遥遥相对,她裹紧了衣服,虽是初秋,夜里的寒冷却让她不禁打了个颤。
她低下头正准备往回走,却看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眼神正远远地看着她,穿过黑暗,经过路灯,他的眼中有的是诧异和冷淡,对视了几秒后他朝她走过来。
或许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未完全干透,带着一股清香的味道,青春的荷尔蒙气息吹过了她的头顶。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直至今天,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孔,她在他棱角分明,坚毅俊朗的一张脸上似乎看见了成熟,和之前那个少年相比,也多了更多的冷漠,克制。
“有什么事吗?”,他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同时眼睛瞥了她单薄的风衣一眼,眉眼微蹙地看向她。
一秒,两秒,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景深,我只问这一次,过了今晚你无论说或者不说,我都不会再问了,也不会再听了”,他懂她这句话的分量,她在等他和好或者破裂。
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握成了拳头。半秒后,他开口,
“你回去吧”,他不去看她,他可以控制的却只有眼睛,全身上下除了眼睛,都在摇头。
“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她本就是话少的人,只不过有时候会偏离轨道罢了。
这一次,再也不想回头了。
她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了。